村裏鬧騰了一早上的孩子聲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四周隻剩下成年人生活的響動。

“沒意思。”程灼自言自語了一句,離開了窗邊。

老房子沒有紗窗,他嫌悶,並不打算把窗戶關上。

不過他該出門了。

程灼摸了摸身上的兜,摸出張沒什麼特色的銀行卡來,他盯著那張卡看了一會兒,拉開抽屜扔了進去。

居然把這張卡帶出來了,他有時候真的很討厭自己這種不合時宜的柔軟。

這樣想這,他把那一千多塊錢揣進兜裏,隨後下了樓。

走出去幾百米他才意識到不太對,又往回走,直到奶奶家的廚房門口才停住。

“奶奶,”他朝著裏麵大喊,“我出去逛逛。”

奶奶咿咿呀呀地看過來。

“我——出——去——逛——逛——”

“噢!”終於聽懂了。

他想去鎮上,又不知道怎麼走,隻能回憶著前一天那女人開車過來的方向,邊記路邊往前。

從程灼開始自己認路到現在,長這麼大就沒體會過沒手機導航的滋味。村裏的房子是一批一批建的,又要繞開田地,談不上規劃,有時候一排老房子走過去接著兩排走向不一致的新房,整條路是扭著延展的,多走幾步程灼覺得自己就要迷失在村子裏。

正當他在糾結是不是應該去找個人問路問了路又能不能聽懂的時候,麵前的土路盡頭晃晃悠悠開過來一輛車。

比金龍大客車的尺寸小,但又不是小麵包。

他視力挺好,遠遠就看見那車的前車窗後麵擺了塊手寫的牌子,上麵寫著308路。

公交車!

程灼眼睛亮了。

他運氣挺好的,沿著公交車來時的方向,連蒙帶猜地,居然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站牌。上麵的站名一個比一個拉風,他也不知道哪兒是哪兒,但看得懂最後一個是火車站。

楊槐火車站附近肯定就屬於鎮上的範圍了,也不知道坐次公交車要多少錢。

總歸不會比城裏坐車貴吧。

於是安心等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手機可以玩。

不算太久,車就來了。無聊蹲在站牌旁的程灼站起來,一眼就看見那個手寫的“308”。

好像就是同一輛車。

人類的適應能力真是無窮,如果昨天告訴他這村裏總共可能就幾輛公交車,他心裏的嫌棄大概就會如草木瘋長,但現在他居然覺得能有輛公交車去鎮上就挺不錯的了。

“去哪裏?”迷你尺寸的公交車上居然像模像樣地坐著個售票員。

“我想去鎮上買東西,該到哪站下?”

“大樹下,”售票員手一伸,“五元!”

價格竟然真比城裏高。

不過在程灼眼裏,個位數那都不能算是錢,他手往兜裏一摸,抓出來一把紅票子。

那售票員難得看見這種陣仗,“哎喲”了一聲。

程灼有點莫名地找出張五塊錢遞過去,接了售票員撕給他的□□,找了個單獨的空座坐下了。

車開起來,土房、洋房,人高的秸稈,播種的沒播種的地,都成了車窗外倒退的風景。

在凹凸不平的土路和田埂上開車,車速居然還挺快,風從打開的車窗縫吹進來,揚起程灼額前的碎發。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路上售票員回頭看了他好幾次。

他在這裏是格格不入的,身上的衣服一眼看過去就讓人覺得貴,城裏養出來的氣質也跟鄉下不同。別的不說,就說他那層冷白皮,那就不是在黃土地裏烈陽下能養出來的膚色。

所以被人看了,他也沒覺得很奇怪,反正他這個人也沒什麼地方不能讓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