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鬱熟練地接過繈褓輕拍,安撫女兒,“念念不哭,等阿娘養好身子,舅舅舅母大婚過後,爹爹就接你們來漠北。”

慢慢地,小念念安靜下來,一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定定望著父親,這令嚴鬱心裏越發難受,禁不住紅了眼圈。

薛明姝勉力掛著笑容,語氣卻哽咽起來,“你放心回去吧,姊姊和蘇伯母會照顧好我的。”

“謝謝你。”嚴鬱把小繈褓還給她,抬手將她鬢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讓我重新有了一個家。”

薛明姝知道他說的什麼,十多年前,他被兄長撿回漠北王府,像頭孤僻冷漠的狼崽子,不與任何人親近。她那會兒年紀小,並不害怕,便常去逗弄他,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稔起來,嚴鬱便成了她身後的那道影子,永遠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默默守護她。

“好啦,你快動身罷,待會兒可不許哭鼻子,免得讓兄長和長州哥哥笑話了。”小女郎軟聲交代他,“還有,你要早點來接我,不然我會生氣的。”

嚴鬱唇邊牽出一抹笑,啞著嗓子道:“好。”

霍珣和褚叡出城,一直將他送到城外十裏處一座長亭,這才道別,馬車漸行漸遠,拖出一道逶迤細塵,霍珣收回目光,對身側的褚叡道:“連阿鬱都有了女兒,你就沒想過成家?”

“臣覺得,一個人住著挺好的。”褚叡依舊是那副吊兒郎樣,忽然想起一事,“陛下該不會是要為臣賜婚罷?”

“孤哪有閑工夫給你做媒?不過隨口一提罷了,”霍珣瞪他,“隨你心意,。”

還有兩月就要到大婚了,這段時間他忙得很,恨不得早些讓蘇慕宜帶著皎皎住進紫宸殿。

城中大街小巷都浮動著幽深馥鬱的花木香,燥熱的風拂麵而來,乾寧六年的夏天倏然流逝。

十月,秋菊淩霜盛開,帝後大婚。

霍珣乘玉輅出宮,前往英國公府迎親,將準備好的大雁交給英國公夫婦,行完禮儀,終於等到禮官引蘇慕宜出來。她今日著一身華貴婚服,頭戴鳳冠,妝容精致,眼波盈盈似水。

從未見過這樣盛裝打扮的她,霍珣一瞬不瞬注目著,將那道彩綢遞過去。

她牽住另一端,拜別雙親後,在他攙扶下,登上玉輅。

而後,霍珣彎腰把皎皎也抱上去,一旁禮官正要出言勸諫,卻見天子冷冷掃過來,立時嚇得不敢出聲了。

皎皎原本坐在兩人中間,忽然爬到霍珣懷裏,湊近他耳畔說了一句話。

因聲音很低,蘇慕宜並未聽清是什麼,旋即霍珣笑了起來,沉聲說:“我會一輩子對皎皎的阿娘好,也會對皎皎很好。”

得到滿意的答複,小家夥總算將心放回肚子裏,輕輕喊了一聲,“爹爹。”

霍珣麵露驚喜,“皎皎喚我什麼?”

“爹爹。”皎皎嗓音清脆,仰起小臉看著他,“以後您就是皎皎的爹爹了。”

霍珣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蘇慕宜,心中充盈著喜悅,唇邊笑意越來越深。

他這半生,得到複失去,流離坎坷,終於在今日求得圓滿。

晚照浮在靖安上空,為世間萬物塗上一層淺金色,道旁,百姓歡呼如海,為這對新人送上誠心的祝福。

馬車經由宣化門駛入宮城,停在長樂宮外的石階下。

女官上前抱走小公主,以便帝後行完接下來的禮儀,霍珣牽著蘇慕宜歩上丹墀,走入長樂宮,朝臣叩首行禮。

兩人並肩坐於主位,在禮官的指引下行同牢禮,禮畢,朝臣起身入席落座。

高座上,沈皇後容貌昳麗,與那位早逝的先皇後蘇氏如出一轍,隻不過眉心多了一顆小小朱砂痣,文武百官心中雖有驚疑,但不敢當著天子的麵表露出來,席間觥籌交錯,佯裝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