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屈膝為禮,孑然而去。

剩下孫婆婆站在那裏,神情分明錯愕。

放著現成的高枝兒不攀,這姑娘的腦子怕是被水泡傻了吧?

且不說沈家如今就隻有母女倆相依為命,無依無靠的如同飄蓬,看沈蔻那身打扮,便知她如今的生活頗為困窘,衣裳都是半舊的成色,顯然生計艱難。

推開了戚老夫人的善意,她難道打算母女倆一道喝西北風去?

*

“再這麼下去,恐怕真得喝西北風。”

柳蔭小院裏,沈蔻愁眉喃喃。

屋門敞開,舊而結實的榆木桌擦得幹幹淨淨,上頭擺著兩副耳墜,一隻鐲子,一枚別致的點金簪,外加她自幼佩戴的長命金鎖。

這是母女倆全部的家當了。

若不想個出路,僅憑母親做繡品換來的銀錢,遲早要落到變賣屋舍的地步。

更何況,沈蔻不忍母親太過勞累。

她默默咬了咬唇,嗅到門外傳來的一股香味,趕緊將愁容收起。

轉過頭,就見母親鍾氏徐徐走來,手裏捧著一碗雞湯米粉。

隔著屋門,沈蔻一眼就瞧見了上頭鋪開的脆筍,襯著清紅的湯汁兒和切碎的酸菜小蔥,光是色相就極吊胃口。更別說雞湯濃鬱,香噴噴的味道早就竄進了鼻端。憑母親的手藝,那米粉自然也是極柔韌爽滑的。

沈蔻笑逐顏開,趕緊上前接住。

鍾氏看她那一臉饞相,笑意漫上眉梢,溫柔的眼底若有亮光。

直到瞧見桌上那幾樣首飾,鍾氏的笑意微微凝住。

她詫異地瞥了眼女兒,將東西小心收起。

“不能再典當了,這長命鎖是你祖母給的,簪子是你父親準備的及笄禮物,鐲子耳墜更是你祖母的遺物,若是都當了,等你父親回來,我該如何交代?蔻兒,日子雖艱難,卻還過得下去,我多繡幾件繡品就是了。隻要熬過這五年,等你父親回來,就會好起來的。”

言語溫柔,一如往常。

沈蔻聽在耳中,卻偷偷紅了眼眶。

多繡幾件說起來容易,可那一針一線都是要費心血的,母親的手都操勞成什麼樣子了?

家裏出事之前,母親何曾吃過這樣的苦?

沈蔻的母親鍾氏也算江南的小富之家出身,嫁給寒門出身的沈有望,全然出自一腔深情。好在沈有望極有誌氣,從秀才一路考到金榜題名,入仕後也行事勤懇,做到了京畿萬安縣的縣令,官聲也很不錯。

直到兩月前,沈有望突然因玩忽職守和貪弊之罪遭到發配。

沈蔻當時就懵了。

父親是何秉性,她母女倆是最清楚的。

出身寒門的學子,寒窗苦讀心懷壯誌,想的都是為百姓謀福祉,從未貪過榮華富貴。這些年他恪盡職守,家裏靠俸祿和鍾氏的嫁妝度日,一家子雖不算富足,卻也過得和樂,何曾貪過半分銀錢?

鍾氏死都不信夫君會貪墨,花了不少銀錢才得以入獄探視,誓要洗清冤屈。

誰知探獄回來,卻忽然偃旗息鼓。

沈蔻追問其中緣故,鍾氏卻死活不肯吐露,隻說沈有望千叮萬囑,讓母女倆切勿糾纏此案,隻管護好自身。等五年後他刑滿回了京城,一家團聚,便可回江南安生度日。也要沈蔻牢牢記著,沈家絕非貪利忘義之輩,切勿因父親獲罪而生懷疑自卑之心。

變故之後,萬安縣是住不得了,沈有望叮囑鍾氏搬到京兆府衙附近,有衙門裏的熟人照料,也免他牽掛。

之後,鍾氏便賣了萬安縣的家產。

換來的銀錢半數拿來打點,設法送到沈有望手裏,免得他在外受苦,剩下的都拿來買了如今這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