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還覺得疑惑,此刻再琢磨,覺得那或許是故人遺物——聽說謝無相的母親長於海邊,生得極為貌美,可惜誕下他沒多久便撒手人寰,令人歎惋。
他必是承襲了其母相貌。
滿屋靜謐,謝無相悄然翻看戲文,沈蔻就這樣胡思亂想,不時添續香茶。
日影漸漸西移,遠處升起了炊煙。
謝無相默然看了許久,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而後放下翻看到一半的戲稿,道:“確實有些長進,不過也有許多可推敲的地方。稿子留著慢慢看,你先去用飯歇息,明日後晌再來取吧。”說罷,闔眼靠在椅背上。
沈蔻沒敢打攪,起身辭別。
還沒走兩步,忽聽背後謝無相叫她,轉過身去,就見他催動輪椅,靠向牆邊浮雕鬆鶴的箱櫃,而後從櫃中翻出了個錦囊。
“明日前晌去趟玄清觀,幫我將這錦囊交給清虛道長,不許損壞玷汙。就說我今日不得空,請他幫我供在牌位前。”或許是勞神太過的緣故,他說話時頗顯疲累,遞錦囊時指尖甚至顫了顫,手背的青筋比先前更為顯眼。
沈蔻瞧向他眼睛,眼白中的青色愈發濃了。
她默默接過了香囊。
即便謝無相甚少在外露麵,沈蔻也無從知曉他這腿疾的根源,但往來這麼多次,聽聞過襄平侯府的種種傳聞後,多少能推測出些東西。
譬如他那色澤與常人稍異的眼睛,應該與這兩日的病有關,譬如他方才說的牌位應與他的生母有關,連同他生母的早逝,或許都是後宅陰招所致。
但這些隻是揣測。
沈蔻不敢窺探他人的私事,更不想讓難得好脾氣的謝無相翻臉。遂將錦囊精心收起,鄭重道:“公子放心,我定會珍重轉交。”
謝無相頷首,轉過輪椅往內室裏去。
*
翌日早飯過後,沈蔻孤身前往玄清觀。
清晨入道觀,初日照高林。
這感覺是極清淨的。
沈蔻在道觀中逗留了半晌,又尋到清虛道長,將錦囊鄭重轉交給他。抬頭瞧瞧天色,已經快晌午了,她徒步爬山過來有些餓,便仍下山回住處。誰知才到別苑附近,迎麵就有群人走了過來,當中的貴女綺羅珠翠,有仆婦丫鬟環繞。
沈蔻頭疼地扶額蹙眉。
昨日寺中匆匆擦肩,沈蔻自忖如今明哲保身,沒像前世似的往人堆裏紮,魏令華也不至於像前世似的故意刁難生事,故而未太在意。
哪料匆匆一麵而已,竟又被魏令華盯上了?
眼前這人定是被她攛掇的。
前世魏令華就是這樣,明明渴求穆王妃的位子,卻又裝出不爭不搶的清高姿態。偏偏她愛嫉善妒,瞧著穆王對誰好些,便要想方設法地當對手來斬除,自身還甚少露麵,多是挑唆離間,拿著別人當槍使。
這些槍裏最好用的就是眼前這位。
靖昌侯府的五姑娘楊蓁。
楊蓁的出身其實極好,祖父是坐鎮南境的國之棟梁,母親是頗得聖心的嘉寧郡主,身份比尋常公侯府邸的女兒家尊貴。因是幼女,極得郡主溺愛,這些年養尊處優,將性子養得頗為驕蠻。在宮中時尚且收斂,到了宮外,難免自恃身份,尤愛打抱不平。
而魏令華之所以挑唆楊蓁,一則為其性情,二則是為私事。
——她的姐姐楊蓉傾慕江徹,已有數年了。
當初太子娶親之前,陳皇後其實極屬意楊蓉,欲與楊家結親為太子所用。可惜楊蓉心有所屬,得知消息後設法攪黃此事,徹底斷了皇後的念想。
靖昌候和嘉寧郡主雖勃然而怒,卻無可挽回,隻能眼睜睜看著肥水流進外人田。後來耐不過女兒懇求,試著去探帝後口風,欲令女兒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