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被它的瘋勁大力拖拽,撞得護欄哢嚓斷裂,而後徑直朝峽穀側翻下去。
這變故來得太快,幾乎在瞬息之間。
沈蔻驚叫失聲,在被滑出車廂前,伸手死死抓住車廂裏的銅環。
天旋地轉,山風卷起車簾,底下幽深的峽穀和刀刃般的巨石清晰可見。她被車廂壁撞得腰酸背痛,才往外挪了半步,見狀頓時腿軟,驚恐地閉上眼,腦海裏霎時閃過摔落穀底後粉身碎骨的畫麵。
曾儉的聲音便在此時傳來——
“抓緊,別鬆手!”
隨同而至的是一聲悶響,發瘋的黑馬撞在山腰巨石上,痛得四蹄亂蹬,鉚足了勁要衝下陡坡。側翻的馬車被迅速趕來的曾儉死死拽著,車輪咯吱亂響,像是承受不住兩股大力的拉扯,快要散架似的。
山道間似有鐵蹄如雷而來。
沈蔻心膽俱寒,來不及取鳴哨呼救,隻死死拽住車廂裏的扶手,咬牙慢慢往外挪。
不遠處一道身影挪出車廂,謝無相紅衣烈烈,舉掌擊在車轅,騰空而起,似欲趕來營救。
旁邊卻有人如疾風撲來。
沈蔻驚恐瞧去,便見江徹玄衣鼓蕩,不知是從哪裏竄出來的,伸臂牢牢攬住她腰肢,而後高聲道:“撒手!”
沈蔻與曾儉都認清了他的臉,幾乎在同時鬆開手。江徹將她緊緊擁在懷裏,腳尖踩著搖搖欲墜的馬車借力,穩穩躍向山道。
耳畔金戈交鳴,伶人們驚呼不迭。
沈蔻抱住江徹的脖頸,看到道旁忽然多了許多人激戰,那馬車被痛瘋的黑馬拖拽著,起伏顛了幾下,重重撞在山腰一塊突出的巨石,頓時哢嚓作響,木屑四濺。
她渾身劇顫,驚呼出聲。
江徹收緊了懷抱,將她腦袋按在懷裏,低聲道:“別怕,沒事了。”
他的聲音微啞,似心有餘悸。
沈蔻被他用力抱著,臉頰貼在男人微涼的衣裳,耳邊卻是他的心跳。有些淩亂,砰砰作響,顯然是十分緊張,與她見慣的陰鷙冷沉迥然不同。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忙收回抱著他的手臂,往後退了半步,顫著嗓子道:“多謝王爺出手相救,方才實在太懸了。”
說著話垂首蹙眉,強忍身上酸痛。
江徹懷中驟空,有點僵硬地收回手,想問她可曾受了傷,瞧見沈蔻退避的姿態時猛然醒悟,眉眼冷峻如常,手指卻不自在地搓了搓。旁邊激戰正酣,他未再耽擱,拔劍直奔糾纏的刺客。
不遠處,謝無相默默收回了目光。
*
今日的變故全然出乎意料,沈蔻被馬車帶向陡坡的那一瞬,謝無相幾乎不假思索,枉顧身體病弱雙腿無力,欲去營救。
誰知江徹會突然出現?
危機驟然化解,謝無相淩空轉身回到車廂時,隻覺氣血翻湧,喉頭一股甜腥上湧,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壓回去。
山道上亂成了一團,埋伏的刺客盡數現身,卻絲毫不理會他和戲班的伶人們,而是奔著沈蔻去的——且對方來勢雖凶,除了最初射傷黑馬的那一箭外,並未再出狠招去謀害沈蔻的性命。但看其身手,卻都是出類拔萃的,不像尋常宵小劫匪。
穀底亦有動靜,似在等馬車滾落後接應。
很顯然,他們是想活捉沈蔻。
謝無相暗自心驚,命曾儉他們全力抵擋,目光投向沈蔻時卻微微頓住。
少女柔弱,被江徹擁著,似小鳥依人。
她伏在他胸`前,裙衫輕揚。
而江徹身姿魁偉披風獵獵,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如同嗬護珍寶。
謝無相從來都沒想過,戰功赫赫、不近人情的穆王爺竟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危急時刻親自出手救人,還來得這樣及時——亦可見江徹早就察覺了潛伏的危機,留意著沈蔻的去向,隻是按兵不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