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夜色已濃,她卻還對燈刺繡。
直到院門吱呀輕響。
鍾氏有感應似的,心裏猛地跳了跳,連忙放下針線走出去,就見沈蔻和江徹已經到了簷下。比起她所擔心的種種遭遇,女兒渾身上下毫發無損,走路都能生風似的,那身錦繡披風襯得小臉兒神采奕奕,一雙眸子裏都似蘊藏亮光。
“我回來啦!”
她笑而報喜,聲音是撒嬌的甜軟。
鍾氏懸著的心落回腹中,激動之下眼眶微熱,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笑嗔道:“丟來那麼封家書就沒了音信,我送去的書信也沒回,還當你在外頭出事了呢。就這麼自作主張,越來越沒規矩了!”
沈蔻嘻嘻笑著,暗瞥江徹。
她南下江州半月有餘,絲毫不知母親曾修書於她,江徹想必也沒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憑空怎麼回信呢。遂貼著鍾氏脖頸輕蹭了蹭道:“女兒知道錯了,往後再不敢了,但凡出門在外,必定每日一封請安書信,風雨無阻!”
“信你就有鬼了。”
鍾氏被她逗笑,匆忙朝江徹行了個禮,又道:“那日你說跟謝公子去天麟山,之後就沒了蹤影,隻在信裏說腆著臉住在王爺的別苑,又連著大半月音信全無,當真是想急死人。”
這般言辭,分明是怪她失蹤日久。
沈蔻隻管嘻嘻笑著,心裏琢磨該如何解釋這段時間的失蹤。
——畢竟在母親看來,姑娘家的閨譽不是小事,絕不可輕疏兒戲。前世她鬼迷心竅地鬧出那些事時將母親氣得不輕,如今就是去謝無相那裏小住兩晚商討戲本,都要軟磨硬泡好半天,若讓母親得知她跟一群大男人南下江州,怕是能被嘮叨死。
但若將此事徹底掩去,又不好提起跟父親在鄧州見麵的情形……
好在鍾氏激動過後終於想起了江徹,又屈膝道:“民婦承蒙王爺照拂,住在這裏已是惶恐。小女年少不懂事,恐怕也給王爺添了不少麻煩。這般費心照拂,民婦實在感激不盡。”
江徹頷首,“夫人客氣。”
餘光瞥向沈蔻,就見她眼珠子滴溜溜轉著,暗藏幾分忐忑。
遂稍稍拱手,代為解釋道:“這件事是小王考慮不周,為了查案暫時拘束了沈姑娘,實屬失禮。不過夫人放心,音信斷絕非她本意,沈姑娘為人聰慧機敏,這陣子幫了小王不少的忙,說起來還該小王好生謝謝她。”
鍾氏稍稍放心,笑道:“王爺實在客氣。”
沈蔻亦暗暗鬆了口氣。瞥向江徹時,隻覺今晚的他人俊心善,不由投去感激的目光,伸了纖秀的拇指比個跪謝的姿勢。
江徹對此很受用,唇角微勾。
因怕沈蔻母女倆住在王府心中不安,又親自送她們進了屋中,略表他待客的誠意。
客舍布置得很妥帖,雅而不俗。
用於搭衣裳的檀木架上掛了個鳥籠,裏頭兩隻鸚鵡,江徹都認識。許是太久沒見沈蔻,在她跨入屋中時,兩隻鸚鵡都撲棱棱的竄起來,姿態甚是歡欣。玄風生而優雅,鳴聲亦極婉轉,倒是紅豆活潑調皮,不知是哪裏來的興致,對著三人興奮開口——
“臭男人!臭男人!”
那聲音學得,像極了沈蔻。
江徹原本心緒甚佳,被這隻笨鳥無端斥罵,想起那回他造訪沈蔻母女住處時被它歡快罵了半晌“臭男人”的事,臉差點兒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