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愈來愈低,耳尖亦愈來愈紅。

臉頰上明明未施半點胭脂,卻嬌豔得如夭夭桃花,似蒸蒸紅霞。

江徹心跳漸疾,方才灌進去的酒意湧上來,身子微晃之間,他的喉結滾了滾,幾乎貼在沈蔻的耳畔,“我看上了你,想投你所好,用美食將你拐到身邊來,不行麼?沈蔻,顧柔於我,不過是幼時相識的親友,不論外頭如何揣測,我都不會為她費多少心思,更不會為她下廚。”

“她有她的路,你有你的緣法,我還不至於狂妄糊塗到彼此混淆。”

“你與她原就截然不同,何必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嗎?

沈蔻偏頭望著窗檻花紋,心頭一酸。

是啊,就因顧柔出身公府,自幼金尊玉貴的養著,便被眾人視為明珠。而她前世鬼迷心竅,心甘情願的做了替身,努力學著去做旁人的影子,不自覺就成了所謂的混珠魚目。但若拋開這些,她真就比顧柔差嗎?譬如牡丹雍容,栽於宮廷,海棠清麗,長在山野,原就是各花入各眼的事,哪有高下可論?

隻不知入於江徹眼中的……

她微抬醉眼,覷向幾乎貼在耳畔的男人,想著他說投她所好,雖不敢立時相信,心頭卻有些甜絲絲的。

而此刻酒酣耳熱,這情形實在過於曖昧。

心裏那頭小鹿重又砰砰的跳起來,男人微燙的氣息貼在身邊時,實在幹擾她靜下心來判斷。沈蔻喝的畢竟是甜酒,不似江徹醉得上頭,遂深吸了口氣,抬頭指了指長案那端的板栗燒雞,低聲道:“那……能不能幫我拿栗子過來?”

說著,側頭盯向窗扇,沒再看他。

江徹雖酒意上湧,到底還沒失去理智,瞧著她的後腦勺,焉能看不出沈蔻的躲避之意?好在話說開了,他即使被戳破隱藏的身份,也沒落到下風,堪堪保住那點殘存不多的顏麵,遂起身挪向長案另一頭,取了菜碟子給她遞過去。

沈蔻趁著這間隙挪到外頭,匆匆嚐了兩顆栗子,便以酒醉為由,自作主張地喚了仆婦進來,帶她回住處歇息。

少頃,仆婦捧著披風趕來,扶她站起後係上綢帶。

江徹已恢複了人前的端穩姿態,見沈蔻始終避著目光不肯看他,隻吩咐仆婦好生照料,回去送碗醒酒湯備用。待沈蔻緩步下階出了閣樓,他踱至窗畔,推開望外,借著周遭昏黃的燈籠光芒,目送她徐徐遠去。

夜風寒涼入窗,吹得他頭腦漸醒。

江徹一直站到燈昏酒冷,才孑然回書房歇息。

*

其後兩日,江徹奉命在京郊辦差,徹夜未歸。

沈蔻難得清靜,常愛坐在廊下,逗著兩隻小鸚鵡獨自發呆。

待到廿三日,紅丸案終於塵埃落定。

先前因紅丸案而錯判的案子,亦陸續翻案洗清,待得朱筆批文送到,刑部立時奉命去辦。是日江徹回到城裏,恰逢沈有望徹底脫罪。因此案繁雜,牽涉眾多,刑部拿到批文之前不知何時能放人,沈蔻母女便也無從得知日子來迎接。江徹借職務之便得知此事,親自去接人。

沈有望被困了幾乎整年,好容易脫去罪名,換上鍾氏早就托人送來的青衫玉冠,隻覺如釋重負。

聽江徹說沈蔻母女倆如今都寄居在王府,並未被謝嶠傷及分毫,他既詫異又感激,端端正正行了禮,忙過年了江徹往王府去。

客院裏,沈蔻尚不知外頭的佳音。

不過按著推算,父親出獄也該是這幾日裏的事情,母女倆翹首期待許久,已為他備了好些東西,連同日用之物都陸續收起來,隻等沈有望歸來後,闔家遷出王府——家裏沒男丁的時候,母女倆數月寄居人下避禍倒沒什麼,若連沈有望這個一家之主也住進來,那可真就說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