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聲音微沉,藏了痛悔。

沈蔻卻稍覺愕然,擦盡了淚珠,從他懷中抬頭道:“是顧柔?”

“錦囊送到時我已救出了她,顧柔雖流放在邊地,卻大略知道京城的動靜,假言轉交,拿走了香囊,卻半個字都沒跟我提。”

這話說出來,沈蔻倒是想起來了。

是了,死後看到的那本書裏提過,她的死其實是顧柔隨手為之,意在掃清障礙。

那本書裏還說……

方才激蕩的心緒稍斂,她覷向江徹,不動聲色地從他懷裏抽身出來,“那之後呢?”

“害人償命,天經地義。”

“顧柔死了?”沈蔻驚而失聲,怎麼都沒想到書中的女主會被視她為白月光的江徹弄死,結巴著道:“她若死了,那你……”

“也死了。”

江徹不忍細述當時的淒楚,隻將視線稍垂,道:“殺顧柔的時候匕首刺裂了冰麵,我與你都沉在湖底。”

“之後……就沒了?”

她眼底淚水未幹,方才還是強忍傷心的哽咽模樣,這會兒連連追問,倒令江徹覺得疑惑,“不然呢?”

沈蔻眉頭微蹙,呆呆看著他。

得知江徹藏在鐵石心腸下的那些心思,她確實意外而驚喜,尤其經了這輩子的點滴,那些解釋更如春泉浸潤而過,漸漸融開裹在心口的寒冰。但江徹查明實情殺死顧柔為她報仇,還與她一道沉在湖底……這樣的結局確實令她驚愕而感動,卻也將她推入巨大的迷茫中。

她愣了半晌,才將疑惑道出。

“我死了之後看到了些畫麵,說你對顧柔情根深種,愛之極深。”她瞧見江徹不以為意的皺眉,心底不知怎的有些歡喜,又道:“那會兒紅丸案還沒查清,顧柔為了報仇,會嫁給彭王,親手攪得他妻離子散,得償所願後又嫁給你,而且你還會……登基。”她越說越遲疑,瞧見江徹那副聽鬼故事般的神情,甚至懷疑是她記錯了。

果然,江徹鼻中冷嗤了聲。

“胡扯。”

沈蔻低聲道:“不會嗎?”

“我雖心狠手辣,卻是時局所迫,不得已而為之。顧柔隨手害人性命,哪當得起旁人的情意?何況,我若當真對她情根深種,豈會坐視她嫁給旁人?彭王的能耐和心計還不如曲貴妃,便是要報仇對付他,也無需讓女人以身為餌。沈蔻——”他稍稍湊近,盯著她微抬眉梢,“在你心裏,我就無能至此?”

“不不不,王爺的手段令人佩服。”

沈蔻趕緊否認,順道在情緒收斂後改回稱呼。

江徹眼底猩紅未散,卻因她這膽小的模樣勾了勾唇角。

天色不知是何時暗下去的,因江徹閉門反鎖,仆婦也未敢秉燭進來,這會兒滿屋昏暗,唯有旁邊炭盆裏忽明忽暗。壓在心頭的重石稍稍移去,江徹瞧著令他輾轉反側的嬌麗眉眼,在她鼻尖輕輕一點,“你是戲本寫多了吧?竟想得出這種荒唐的事。”

才不是呢!

沈蔻心中輕哼。

不過以江徹的性情,斷乎不會扯謊,他所說的那些定然不假。那麼,她看到書裏的那些事……電光火石間,她猛然想起了件當時便頗疑惑的事情——在她死之前,書裏的事情極為流暢鮮活,但在她死後,那些畫麵卻是斷續淩亂的,隻是剪影般道出結局,卻不知中間的情節。

若果真拿戲本來類比,那些剪影般的畫麵,倒像是她構思時寫的粗略走向。

那一瞬,沈蔻恍然大悟。

或許那本書最初是打算那樣寫下去的,讓顧柔曆經苦難後變得心狠手辣、大殺四方,最後再嫁給手腕出眾、尚未婚配的江徹,登頂帝位。隻不過在她死後,無論是因江徹震怒之下殺了顧柔,還是寫書的人意識到當中種種相悖之處,都沒再寫下去,所以她看到的隻是斷續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