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驅馬漸近城門,瞧著門口巍峨尊貴又高高在上的氣象,竟自歎了口氣。
江徹放緩馬速,幾乎與她並肩而行。
“發愁了?”他低聲問。
沈蔻頷首道:“才剛回來,就頗思念外麵的廣闊天地。”
“我從前說請個封地,並非戲言。”江徹低聲說罷,催馬快趕幾步,仍擺回慣常的端貴姿態。
驅馬入城,東宮已奉命率領公卿百官來迎。
這樣的陣仗,江徹習以為常。
披甲解劍進了宣政殿,永明帝竟已到了,瞧著江徹毫發無損的回到京城奉上兵符,滿意欣慰之下,很是將他誇讚了一通。陣亡將士的撫恤之事早已擬定,給立功將士們的封賞,永明帝也早有主意。唯有江徹,原就身份尊榮、賞賜極豐,如今誘敵深入,一戰耗盡敵方精銳,這般功勞再要封賞,就得好生琢磨了。
永明帝沒急著宣旨,隻端然坐在禦案後,含笑道:“這一戰揚我國威,挫敵鋒銳,功勞莫可比擬。尋常封賞不足以示朕嘉獎之意,穆王,不知你心中可有想要的?”
江徹聞言,拱手勾唇。
“戰事大捷是眾將士拚死禦敵的功勞,兒臣不敢貪功。父皇若要封賞,不如賞兒臣一段閑暇。邊境既安,數年之內應能太平無事,兒臣即將娶婦完婚,父皇可否容兒臣攜婦回封地住幾年。”
話音落處,永明帝麵露詫色,太子亦訝然瞥他。
江徹的封地頗多,不過因皇室子嗣單薄,他又忙著奔波在朝堂沙場之間,從未去封地住過,就連王府都還沒建。但無論如何,一旦去了封地,便是遠離京城的皇權尊位,更難培植羽翼。按常理,他既浴血冒死掙下這份戰功,合該乘勝而上,與東宮爭一爭都有可能,哪料他竟會自請離京?
片刻安靜,永明帝笑了兩聲,“這般封賞,未免簡薄。”
“除此而外,別無所求。”
江徹朗聲說著,視線迎向永明帝時,分明還藏了旁的言語。
永明帝會意,徐徐頷首。
直待宣政殿封賞畢,才將江徹召入後頭起居議事所用的隆德殿,屏退了隨從,淡聲道:“方才朕瞧著,你還有話說?”
“兒臣確實還有所求。”
“說來聽聽。”
“這些年兒臣東西奔走,甚少能進宮陪伴母妃,如今既要去封地,更是不便時時回京。兒臣可否鬥膽求父皇恩賜,允準兒臣在封地挑一座道觀或是寺廟,母妃以為國祈福之名離宮出京,住到其中,能令兒臣多盡孝心。”
“寺廟清寂,挑個道觀吧。”
永明帝慨然答應。
反正江徹的封地遠離邊境,自開國以來便無戰事,駐軍亦不多。而在他所熟悉的戰場上,周烈已經伏誅,先前那些將士經了封賞後調往別處,邊防駐軍亦將由兵部另行安排。江徹在此時抽身而退,分明是明哲保身,不欲招惹猜忌嫌疑,而邊境既穩,放他去翻不出風浪的封地清閑幾年,收斂鋒芒,無傷大雅。
至於阮昭儀,原就甚少侍寢,離宮也無妨。
這般態度正合江徹心意。
遂恭敬謝恩,父子俱自歡喜。
*
籌建王府的事自有工部去辦,因江徹打算盡早離京,王府的修剪又非一年半載可成,工部特地先尋了座早就建成的府邸加以修繕,權作暫住之用。因他位高權重,這事上沒人敢打馬虎,事情辦得認真又迅速,連同修剪新王府的宣紙、營造圖式等,亦迅速籌備了起來。
這些事,江徹暫且不必操心。
他要做的,是籌備大婚。
賜婚的旨意頒賜後,王府忙著備娶,沈家忙著在禮部的指點下備嫁,在江徹帶沈蔻北上伐敵的兩月之間,其實已籌備得差不多了,就連沈蔻的嫁衣鳳冠都已齊備。如今江徹凱旋,正是朝堂欽敬、帝恩深重之時,這婚禮便愈發錦上添花,辦得隆重而熱鬧。
二月初春的京城,又是鶯飛草長。
琳琅滿目的聘禮與嫁妝熱鬧行過長街,引得滿城豔羨。脫罪回京的顧柔隨家人住在親友所贈的宅邸裏,先前數回求見江徹都被攔在門外,她畢竟曾為高門貴女,便有再多的心思,行事也自恃身份,未敢在王府跟前糾纏,隻寫了封極長而沉甸甸的信,設法請人送到江徹跟前。
江徹掃了眼,連蠟封都沒碰,命人原路送回。
順道派楊固親自過去,斷了她念想。
沒多久,就聽聞顧家搭上了宮裏的線,欲將顧柔送到帝王身邊,想必是要借此東山再起,順道向躲過一劫的彭王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