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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黑沉起來,明明尚未入夜,卻暗如夜間一般。

曹綱已經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縱然他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可敏銳的直覺告訴他,猊烈定是打算做些什麼。

到底是什麼?曹綱心下沉重。

嶺南軍已妥當處置善後事宜,亦是按著指定的線路往西嶺營地而去,他看了看前方烏壓壓的大軍,一切井然有序,沒有半分忙亂。

倒是先遣軍帶來一個壞消息,因原定的大路被落石堵了,故而大軍改由驛輔道行徑,後遇上劫囚的水寇餘孽,不過這幫賊人倒沒動了多少元氣,隻是引起一陣小小的騷亂,傷了幾個人,別無大礙。

曹綱心下一動,皺了皺眉,當下抓過一名麵熟的兵士問話:“可有見到參領大人?”

那兵士朝後一指,“參領大人殿後呢。”

曹綱^

赤虎王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笑話一般哈哈大笑,一張冰冷的臉充滿了怨毒,“真心實意?嗬!若是真心實意,又怎會改變我位登人極的命運,怕是這廝擔心又落得上一世自戕的下場,特特拿捏我來了。”

他從未見過對方,隻想起了上輩子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心間憎惡難當,目中陰森:“這筆賬……可得好好清算!”

曹綱心跳劇烈,正待為之辯解,赤虎王已經不耐地揮了揮手,“此人你無需再多說,我心間自有主意,隻那薛再興怎麼死了?”

曹綱自更是不知。

赤虎王眉頭深鎖,上輩子他在薛再興手下蟄伏數年,終是找準機會拉他下馬,頂替了他兩江總督的位置,至於薛再興其人,脫了高位的護持,自然沒有什麼好下場,隻不過不用他親自動手,便有人上趕著討他的好了。

然而這輩子他被那孌寵安置在了嶺南郡守軍,軍隊雖受總督府管轄,可實權掌在巡台府,按說與薛再興無多少真正接觸,尚還不至於對他下這等狠手,個中原因,他自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李進幾人麵前自不好問太多,不過幾番言談之間,他便大概將事情捋了一遍,這一樁事做的幹淨利落,倒不用過多憂心,這幾個手下,看來頗是中用。

他心下緩和了幾分。

好在他這輩子雖被那孌寵摘除一身反骨,到底還保有本事,也培養了一批死忠的心腹,他看人極準,自也瞧得出李進幾人的忠誠。

這位前世的赤虎王僅用了一日,便將自己的心態徹底給調整了回來,在找到回去的辦法之前,既來之則安之,上輩子種種險境,可依舊讓他笑到了最後,這輩子雖被惡意曲了不少道,但還不至於到了那等死地,自還有法子寰轉。

時下,他所能做的,便是按著這個軌跡暫時按兵不動,日後再行打算。

曹綱看著那張帶著熟悉神色的臉麵,不知為何,他的心情比起早上時候,更多了幾分沉重。

第56章

斷斷續續下了六七日的大雨終於停歇,天色徹底放晴。

兩日後,薛大總督終於被找到了,他的屍首於滄江下遊浮了上來,找到的時候,渾身縛著結實的繩索,衣裳間尚纏著殘缺不齊的符紙,沿途江岸還找到香爐燭火等祭祀用物,顯然是遭水寇餘孽仇殺並祭天以慰亡靈。

薛再興的屍首在渾濁的滄江水中浸泡了兩日,已無人辨得他的臉麵了,若非身上的總督服製,以及後院小妾憑著肉身一二胎記辨認,恐是無人知道這個腫脹如豬彘的男人竟是號令兩江三省總兵的朝廷大吏薛再興。

事已至此,魏延再不敢隱瞞,連忙快馬加鞭遞信進了京畿。

堂堂一品總督竟死於賊人之手,天子盛怒,朝廷敕令來得甚快,都察院左都禦史協同刑部官員連夜起身趕往江北大營處置事宜。因涉及如此官階,連大皇子李元乾都驚動了,跟著京官隊伍一並南下。

經由這番事故,水演暫停,三軍皆駐守西嶺營地候命,歲至年關,可卻無半點迎接新年的喜氣,一層陰雲籠罩在江北大營上空。

夜涼如水,風聲驟起,頗不寧靜。

猊烈正於營帳內閉目養神,門口傳來一聲通報,曹綱看了看上首之人的臉色,便讓人進來了。

是驛使。

“參領大人,這是嶺南來的信。”

嶺南,那隻能是廣安王府來的。

曹綱不由看向猊烈,眼前之人並無露出什麼特別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