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程硯愣怔著。

時間長到讓池霧意識到,他們的記憶是有偏差的。

現在的程硯沒有他們現實世界的記憶。

池霧不著痕跡地鬆開一點懷抱,用手描摹程硯的臉,摸到程硯胡茬的時候,他用額頭磕了磕程硯的下巴:“好像看上去很憔悴。”

程硯眼睫順著收回的目光往下垂,像是在短暫的時間裏接受了這件事,但依然不太能夠適應新的身份,他衝池霧笑了笑:“有幾天沒收拾自己了。”

“幾天?”池霧訝異。

“你睡了很久,”程硯想準確地說出時間,但發現自己甚至沒辦法分心去計算,就誠實道,“三天,或者四天,我自己也記不清。”

池霧眉頭輕蹙了一下,沒有立刻和程硯討論這件事的緣由,他從床上下來,拉著程硯走:“去洗個臉。”

程硯看著他和池霧之間牽住的手,池霧的手很小,卻抓他抓的很緊,因為不夠高,牽起了一條傾斜角度的弧線。

池霧擰了毛巾給程硯:“擦一下。”

程硯要接,毛巾忽然往回縮了一下,池霧看他的臉,手召了召:“低頭。”

高大的身影如他所願低頭,池霧捏著毛巾,在他臉上仔細擦了擦,要擦另一邊的時候,程硯將毛巾搶回自己手裏。

“等你擦完,天都要亮了。”他說。

池霧嘴角翹了翹,來自世界鏡的幻想有些破滅,推了程硯一把:“愛擦不擦。”

程硯笑著擦了臉,在熱水下衝過毛巾,用手掌撐著蓋在池霧小小的臉上,本以為池霧要和平常一樣掙紮的時候,池霧卻沒有動。

“好了嗎?”毛巾下的聲音甕聲甕氣,“怎麼不動了?”

程硯手頓了頓,才用柔軟的毛巾擦拭池霧的臉。

池霧乖巧地站在原地,任他搓扁揉圓。

毛巾拂過池霧的眼睛,遮住他下半張臉,程硯盯著他,等到那雙圓圓的眼睛睜開,靈動地看著他。

池霧在程硯的手掌下屏氣眨了眨眼。

下一秒,程硯抬起另一隻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池霧登時唔了一聲。

但沒還手,破天荒的好脾氣。

毛巾揭下,程硯帶了幾分笑意問他:“池霧,在你心裏,我現在是不是地位特別高?”

池霧“嘁”了聲:“想的美。”

程硯將毛巾晾好,問池霧會不會餓。

“你一說好像有點。”池霧說,“家裏還有吃的嗎?”

“還有。”程硯翻冰箱,“昨天顧燃和聞泊剛去買了菜。”他響起來,叮囑道,“上去和他們說一聲你醒了。”

“哦。”

等程硯洗完米,準備備菜的時候,轉身一看,池霧還在廚房門口,一隻手扒著門框,活像望夫石。

“怎麼了?”程硯問。

池霧摸摸鼻子:“沒事,再等一會兒去。”

“為什麼?不想和他們說?”程硯問。

“不是。”池霧瞟程硯一眼,沒有將原因說出口。

程硯卻懂了。

他這是舍不得。

“我又不會跑,你從樓上回來,我還在廚房。”程硯說,“不然我上去和他們說一聲。”

池霧嘴唇一努,說程硯討厭,然後跑出去上了樓。

程硯看著他背影笑了幾秒,嘴角又慢慢回落,抿成一條直線。

他是高興的。

收到池霧的愛意,如何不高興。

但他是不那麼高興的。

他並沒有屬於“世界鏡裏那個人”的記憶,於他自己而言,他人生的起點是從進入天梯開始的,所以無法在聽到池霧說“世界鏡裏那個人”等於“程硯”的時候,感同身受,擁有同等的雀躍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