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廳漆黑一片,隻有舞台中央落著一束光,照亮三角架鋼琴前坐著的身影——

男人背對著她,一襲黑色禮服,出席音樂廳很得體的裝束,卻因為那頭麻花辮和上麵的玫瑰色發圈而顯出十足的違和。

她有些愣怔。

完全沒料到那個賭約他還記得,不僅記得,還真的履行了約定。

“遲嘉樹?”她喊了一聲,朝舞台走近。

男人背影輕顫,卻沒回頭,沉默著摁下了琴鍵。

優美的音符從他指尖流瀉,是她從沒聽過的曲子,藏在裏麵的思念和煎熬在細細的聆聽中傳達給了她。

這是遲嘉樹在Y國把自己封閉起來頹廢了三年之久、無意中得知謝悠悠曾經遭遇事故險些喪命的事之後創作的曲子。

他以為不見不念,抱著酒精渾噩度日是最好的結局。

後來有人看不下去,終於把他的情況告訴了呂冰,希望這位曾經的好友能夠勸他振作,呂冰在滿屋熏天的酒氣裏,盛怒地告訴他:“謝悠悠差點死了,你知道嗎?!”

那一刻他才意識到,比起他卑賤的出身、他肮髒的複仇,和謝悠悠生死兩隔才是他最恐懼的事。

於是他扔掉內心曾經最沉重的負擔,重新活了過來。

消失的靈感也隨之複蘇,他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裏創造出前所未有的驚豔曲目,帶著它,重新回到她身邊。

“這是《For You》”奏出最後一道音符,他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她,他變了很多,她也比記憶中更加動人,唯有一點不曾改變,他依然愛著她——“你可以解讀為for you,也可以解讀為for yōu(悠)”

他話裏的暗示直白明顯。

謝悠悠望著他,沉默了一下,說:“這是你送我的第二首曲子,作為音樂人,我很中肯地說,比三年前更牽動人心,看來這三年你找到了你想要的靈感,恭喜!”

是誇讚的話,卻不是他想聽的那一句。

遲嘉樹起身向她走近,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些:“悠悠,其實當初離開,尋找靈感隻是借口,我根本不是去尋找什麼靈感,我隻是…很懦弱地逃了。怕被你看到最真實最肮髒的一麵,怕連你也厭惡我,所以我逃了……”

並不清楚這裏麵還有這樣的緣由,謝悠悠愣怔了好一會兒。

這一空檔,遲嘉樹已經走到她麵前,“不久前我才知道在我離開之後你出了事,我才意識到,比起被你厭惡,我真正恐懼的是永遠失去你。”

目光流轉間,他向她伸出手,“我們還能在一起嗎?這一次,我不會再隱瞞,不會再逃避,我會像你所說的那樣,做最真實的自己。”

空曠的沉默中,突然響起第三個人的聲音——

低得有些發沉:“打擾。”

謝悠悠回頭,就看到薄蘭棲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演出廳門口,今日他也是一襲黑色禮服,卻呈現出和遲嘉樹完全不同的氣質,清貴得不染一絲煙火,隻是望過來的那雙眼睛,卻翻覆著好些不加掩藏的情緒,直接將他從神壇拉入人間。

謝悠悠啞然了一瞬,問:“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聽著,像是在怪他打擾了她的好事。

薄蘭棲唇角壓得更低,攥緊了手中的花束,語氣故作輕描淡寫,借口道:“沒什麼,我來送束花就走,公司還有事等著我回去處理。”

謝悠悠不疑有他,上前接過花束,體貼道:“那就快去吧,謝謝你來看我的演奏會,花很漂亮,我很喜歡。”

她明明是好意,到了他耳裏卻成了嫌他礙事的逐客令。

薄蘭棲看了眼遲嘉樹,表情[yù]言又止。

兩個男人的視線無聲交鋒,彼此都感覺到了強烈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