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那些大大小小的酒壺和酒壇,眸底掠過幾分黯然,母後對夕韻,果然比對她要上心的多。
她的生辰宴上美酒無數,皆是一早便從庫房裏拿出來擺好的,樣樣價值千金,卻無人在意那些酒味道如何,她是否喜歡。
善明公公朝身後揚了揚手,示意小太監把酒一樣樣擺到宋棲遲麵前的梨花木八角案幾上,而後垂首侍立在一旁,恭聲道:“請殿下試酒。”
宋棲遲望了一眼那些琳琅滿目的酒器,朝殿外喚道:“溫采,你進來替我斟酒吧。”
“殿下,奴才來時恰巧瞧見溫采姑娘往東宮的方向去了,說是太子殿下喚她過去,現下她怕是不在清寧宮中。”
善明公公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眼,瞄向跪在地上的裴溪故,“其實殿下何必再喚人進來?這兒不是有現成的奴才伺候殿下嘛。”
宋棲遲的目光落在跪著的人兒身上,想起他那雙剛受了傷的手,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道:“他手上有傷,這樣的事還是喚別人……”
話還未說完,裴溪故已經乖覺地挪膝過去,小心地取過一隻盛滿了酒的白玉酒壺,又將酒樽捏在掌心,低頭道:“讓奴伺候殿下試酒就好。”
善明公公方才那句話裏分明帶著刺兒,話裏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要看看他到底能不能伺候好長公主殿下。
他如今已是宋棲遲的奴,自然要盡做奴的本分。
裴溪故一隻手拎起白玉酒壺,極小心地將壺中的酒慢慢斟到酒樽之中。
清亮的酒液自壺嘴緩緩流出,他凝神看著,手腕卻不小心一抖,杯中的酒頓時灑了大半,將他胸`前的衣裳打濕了一大片。
宋棲遲眉心一跳,秀眉立刻蹙起,杏眸中滿是不安和慌亂。
一旁的善明公公瞧見他身上的酒漬,神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眉頭緊皺,欲言又止。
在大夏,酒乃宴樂之吉物,是福氣凝結之水,象征著安康喜樂,海晏河清。因而自前朝起,大夏皇室便有規矩,斟酒時若將酒灑出樽外,便是不吉之兆,是為大忌。
裴溪故此舉,便是犯了皇室的忌諱了。
裴溪故捏著手裏的酒樽,額頭上亦是冷汗涔涔,他未至大夏時蘇啟已教過他大夏皇室的規矩,尤其斟酒這一條,更是仔仔細細叮囑了他許多遍。
可許是手上有傷的緣故,他竟有些拿不穩那酒樽,手腕又軟又沒力氣,這才不小心把酒灑了出來。
殿內一時安靜的可怖,善明公公見宋棲遲一直未發話,斟酌了半晌後,終於還是低聲開口道:“殿下,這酒一灑,可是皇室之大……”
可不等他把那個忌字說出口,眼前的一幕早已令他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隻顧張著嘴,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還……還有這樣試酒的?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裴溪故,半晌才回過味來,難不成……方才那酒是他故意灑的?
***
裴溪故薄唇緊抿,眼中滿是哀求,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想用這樣的法子。
大夏皇室將灑酒視為大忌,若不用此手段,善明公公定是要揪著他這錯處不放的。
冰冷的發絲貼著他的雙頰,裴溪故微仰著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宋棲遲,如今他隻盼著,她肯低頭喝了這酒,權當是再救他一回了。
少年楚楚可憐的眸子映入宋棲遲的眼,她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頭一軟,終於還是低下頭飲了那酒。
新釀的蘇州梅子酒清香撲鼻,入口更是清冽甘澈,酒色將她的唇染的嬌豔而盈潤。
善明公公識趣地低下了頭,連帶著身後的小太監也都慌忙跟著垂下了頭,不敢去看這幅旖旎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