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拍多少張還沒夠。”宣承背對她開口。
從前她就愛拍他各種囧樣,睡覺帶小熊卡通眼罩,紮在窗邊看書懷裏抱隻毛絨玩偶,下樓取快遞腳上蹬成她那雙粉色人字拖。有些是弄巧成拙,有些是忙中出錯,還有些是井瑤故意為之——宣承可愛那一麵,隻有她才能看到。
井瑤鼓鼓嘴放下手機,這反偵察能力也是職業病。
不對,他今天有點……太寬厚了,就像有意縱容自己為非作歹似的。
井瑤知道為什麼。她重新站到他身邊,認真說道,“現狀對所有人都是最好的。我媽、章叔叔、章馳、甚至小諾,當然還有我。說出來就是給大家平添負罪感,我的出生也會變成不受歡迎的、被唾棄的存在。”她搖搖頭,“我不想那樣。”
宣承拍拍已經成型的圓圓麵團,搓搓手上的麵粉,“會覺得奇怪嗎?他知道你是他女兒,你知道他是你爸爸,但……”他雙手握拳做個撞擊動作,“都不認賬。”
“會。”井瑤不否認,“可我想了兩天就覺得沒那麼怪了。這兩天,我是當自己不知道這件事過的。”
她抬起頭,“你知道的,假裝對我來說沒那麼難。”
假裝。可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假裝是舒服的。
就像手指上的倒刺,不碰不理當然可以,但心一癢就會忍不住摳,越摳越深越來越疼,除非剪掉,否則便是又一輪假裝不存在的循環。
瑤瑤,它會成為你的心結。
宣承無聲地盯著她看上一會,井瑤將拌好的餡料舉到麵前,“聞聞?”
他低下頭嗅了嗅,“挺香的。”
“這件事我不想說了。”井瑤有意止住話題,仰臉看他,“可以嗎?”
宣承哼笑,雙手掐掐她臉頰,“可以,你說了算。”
“你都沒洗手!”井瑤大叫,握住他手腕試圖蹭回,無奈力氣身高皆差距懸殊,宣承壓著她手邊躲邊笑,“行了別鬧了,餃子還包不包。”
“包……你個頭。”井瑤從旁邊抓一把麵粉,一不做二不休蹭上去,宣承下意識快速躲閃,麵粉被拍到脖子上,洋洋灑灑灌滿T恤裏外。
井瑤停止混戰,露出屬於勝利者的微笑。
“可真行你。”宣承抖落著衣服,一邊解圍裙一邊往洗手間走,“我洗澡去。”走兩步忽然緩過神,停下來,指指自己,又指指衛生間。
他在詢問她的意見。
好像太習慣了,把這裏當成從前那間公寓,把有井瑤在的地方當成家。
最為可笑的是,就在剛剛,他才發現自己有這樣的習慣。
——在時間的夾縫中滋生,它們是不知不覺纏繞開來的藤蔓,霸道、頑固、甚至喧賓奪主。
宣承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所有那些關於井瑤的習慣已然牢牢印在身體裏了。想扯斷,抽刀斷水;想忘記,癡人說夢。
他站在原地,視線裏的井瑤在笑,露出單側好看的酒窩,他聽見她說“趕緊去,回來包餃子”,她轉過身開始處理麵團,散落的碎發遮住半張臉。
宣承大步走上前,從身後抱住她。
把這一秒當成最後一秒,然後乞求明天不要來。
那此生就會永永遠遠停在這裏了罷。
“其實我知道,”井瑤任他抱著,淺淺淡淡開口,“回國大概一周吧,後來入住的房客聯係我,說有人提著大白菜找上門。”她笑笑,轉過身看著他,“那時我想,啊,太好了,沒受傷平平安安回來了。”
宣承雙手抵住廚房台麵,將人完完全全圈於懷中,“你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