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了臨戎才停下。

旗幡迎風揚著,城下大門緩緩打開, 一排穿著胡服的樂隊奏起篳篥,嗚呼悠長的樂聲下,為首的錦衣大馬揚鞭策馬出了城門。

那人一身綠衣,算不上俊朗,但眼神中透著一股狠厲,那是即便溫和了神情, 眼尾眉梢也是壓不住的厲色,他含笑相迎,拱手道:“四殿下也真是的,來朔方不跟末將提前打個招呼,這樣生分,若不是末將偶然間從張太守那裏得知,哪裏知道我們朔方要迎來一座尊神了!”

他的語氣口吻,仿佛朔方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旁陪侍的張太守隻得伏小做低的姿態,朝人訕訕而笑。

實際上皇帝派兵的信令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到達朔方,這位青寰將軍不是不知道,而是寧願裝糊塗,來給一個下馬威。

高宥冷眼看著羅頌,漠然道:“哦,是嗎?我以為青寰將軍日理萬機,替張太守打理著朔方上下,又要穩固叛亂,定然是分身乏術了。”

羅頌皮笑肉不笑,“哪裏哪裏,四殿下言重了。”他話鋒一轉,“不知長樂姐姐在京中是否一切都好?”

殷王府和長樂公主向來走得近,一個是皇帝同父異母,已經封了藩的王爺,一個是皇帝最寵愛的長公主,羅頌作為殷王幼子,自小卻在京中長大,也算是在長樂公主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也正因為是長樂公主幫他在皇帝麵前進言後,他就成了鎮守朔方的青寰將軍。

可人的心呐,從來都是不知足的,一旦得到了什麼,他就會想著再往前一步,一步又一步,在欲望織籠起來的大網中,徹底淪陷進去。

羅頌問長樂公主,倒不是真關懷她好或不好,即便關懷,也用不著從高宥這裏得知,不過是像開了屏的孔雀,偶爾向世人顯擺著自己的羽屏,高高揚起頭顱說:看,這就是我的靠山。

事實上在四皇子還是威風顯赫的戰神時,他跟在四皇子身後殷勤奉承的很,但這世道就是這樣,當你在雲巔之上,眾星拱月時,那些星月又有多少是打心眼裏敬服你,更多的不過是表麵文章,當你從雲巔墜落於泥濘之際,星月就能一籮筐的掉下來砸死你。

高宥對羅頌是沒放在眼中的,這種將心機得意全擺在臉上的人,注定沒什麼大出息,拿長樂公主壓他,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於是無聲扯了扯嘴角,抬手命人將一個玁狁人帶了上來,慢聲道:“說來也巧,我們半道上碰到了一群劫掠鎮村的玁狁人,正想打發人問問青寰將軍,朔方以北是不是守備太鬆泛了些,竟然讓玁狁人一路南下,跨過了武都。”

羅頌瞳孔收縮了一下,盯著那玁狁人看了一會兒,隨即才笑道:“殿下難道不信我青軍的實力嗎,這玁狁人恐怕不是從朔方出去的,屬下聽聞高闕近來很有些異動,這玁狁人十有八九是從高闕沿著陰山山脈南下的吧。”

高宥點了點頭,“我不過是隨口一問,青寰將軍也不必放在心上。”言罷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牽著韁繩,馬蹄紛踏,繞過了羅頌,徑自往城中去了。

在歇腳的館內安置好後,仇副將狠狠啐了一口,“這個羅頌!也太他娘的不是個東西了,大冬天的陰山那兒早都結成冰了,他竟然能睜著眼說瞎話,說那些玁狁人是從高闕出來的!”

元易萬分感慨道:“果真是人不要臉,樹不要皮,當初在京城多乖順的一個小子,怎麼到了朔方沒兩年,就跟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呢。”

仇副將一唱一和道:“這就叫小人得誌,難怪他不回京城,在朔方當雞頭,比在京城當鳳尾可顯擺多了。”

恰好周蔻跨進來,話隻聽了一半,便問道:“什麼雞頭?今兒個中午是要吃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