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1 / 3)

一輩西河人常跟年輕人念叨,西河市美,一處有一處的風景,一處有一處的情致,但有三個地方去不得,也不準去,誰去誰挨說。

——傍晚的香溪、冬天的纏山,還有夜裏的油燈街子。

香溪和纏山是西河的地標,總是流傳些恐怖的鬼怪故事,與之相比,油燈街倒沒什麼靈異傳說,之所以不讓去,是嫌髒。

從前的老人總愛拿油燈街唬孩子:“你再哭再鬧,當心把你送到油燈街子喂狐狸去。”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西河經濟剛發展起來,大批民工湧入建設城市,許多服務行業應運而生,早餐攤、理發店、小賭場、麻將館……還有性.服務業。

那時剛好趕上老城區式微,那的房子租金低,還都是些露天走廊的平矮小樓,進出也方便,於是一些小姐在這落腳,油燈街由此慢慢組建而來。

油燈街不是一條街,是老城西區那一片幾十條小街的統稱,最早每條路都有名,後來叫習慣了油燈街,人們就忘了本來的名字。

十幾年前這裏熱鬧得很,幾乎人人做生意,每到晚上家家戶戶門口都點盞煤油燈,燈亮著代表今夜開門,燈滅了代表屋裏有人,你走近了看,每家門上還都掛著屋主人的藝術寫真,大多輕紗裹身,將露未露的最勾人。

這些年政府掃黃盯得緊,油燈街沒從前繁榮了,女人都跑去別處謀生,空下來的房子重新招租,但街子臭名在外,但凡手裏有點錢能租更好的住處都不會來這住。因此住這的人大多分兩種,一種是真窮,實在租不起別的地兒,一種是自己名聲也差,不怕更臭。

這兩者之中,雙喜堅定認為自己屬於前者。

他除了收收初中生保護費,幫技校生打打架,小偷小摸再偶爾嫖個娼外,也沒幹過多缺德的事兒,他來這住主要還是想離江易近點。雖然現在油燈街子三教九流,偷摸的、賣肉的、嗑藥的、做小黑買賣的……什麼樣人都有,聽著挺亂,但住江易跟前,他還是挺有安全感的。

至少在這片,沒人敢招惹江易。

就比如他家鑰匙壓在窗台的花盆底下這事,人人都知道,但借他們十八個膽子,也不敢進江易家偷東西。

……

江易蹲在地上擦他的摩托。

雙喜看了眼時間,急得要命:“別擦這破車了成不?你還想騎它去上班嗎?”

破T恤、髒球鞋、再配個花花綠綠的大機車,江易估計恨他早上拉窗簾,想拉上他一起成為全公司的笑柄。

這輛車一直是雙喜心中十大未解之謎,江易這人不喜花哨,東西基本都是黑白灰三色,除了這輛摩托。摩托原本買來的時候也是正經顏色,不知道江易後來抽什麼瘋,給它塗了層漆,紅的、綠的、黃的,比幼兒園小朋友的水彩板還鮮豔。

要說江易喜歡這車,也三四年沒見他騎過了,天天鎖在樓下車棚裏看都不看一眼。

要說江易不喜歡這車,前年有個手欠的賊想偷車去賣錢,被江易逮著,生生掰折了兩根手指頭。

江易腳邊放著水盆,手裏拿著抹布。

雙喜:“阿易……”

江易:“別吵。”

車上積滿了灰塵落葉、蟲子的死屍,他低頭,每個縫隙都擦得仔仔細細,一絲不苟。

天高雲淡。

江易表情也淡,叫人看不出情緒和滋味,可他看車的眼神卻濃,仔細砸吧是有點味的,就像小孩看著攢了很久零花錢去小賣部買的一罐玻璃彈珠,又像少年人看著周末放學好容易才能玩上一局的新款遊戲機。

雙喜忽然又覺得他挺寶貝這車了。

雙喜知道肯定得遲到,索性也不催了,就站在車棚的陰影裏玩手機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