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的後背,一直被忽略的寒意順著脊骨竄上來,“總淋著雨也不太對勁啊……我們先找個地方歇一歇吧。”
**
清思殿是獨孤明夷少時住過的地方,離歸真殿不算太遠,殿內也還留著舊年居住的東西,留有幾個可供差使的宮人。如願讓人去燒了熱水,又找來舊衣,獨孤明夷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所幸聽話,乖乖讓她洗浴換衣,順道喝了一碗薑湯下去。
一套驅寒的事情做完,心神和身體的消耗都到了極限,獨孤明夷挨著床榻的瞬間就陷入近似昏迷的狀態,隻剩下牽著如願的那隻手不肯放,死死拽著她的袖角。
如願隻好在榻旁的地上坐下,被濕透的裙擺凍得一哆嗦,她用自由的那隻手搓搓發僵的另一側胳膊:“你怎麼這麼傻,永遠讓自己吃苦,難怪我最開始見你的時候你一直板著臉,我都懷疑你是不是不會笑……當然你不笑也很漂亮啦。可是太苦了,本來就不是你的錯,何苦硬承擔下來,真不知道你阿耶阿娘是怎麼教你的……”
絮絮叨叨一大通,她想起燕嬋說的話,“其實你母親……”
但後邊的話終究沒說出來。
斯人已逝,如願不可能對著太後的屍骨質問她為什麼狠心以親生孩子作為祛毒的方式,又在臨門一腳時放棄服藥,轉而將這個用萬千人命換來的機會還給他。
何況就算說出來又如何呢,讓獨孤明夷就此原諒太後嗎?
如願沉默片刻,忽然覺得有些疲倦,她想跟著睡一會兒,但身上衣裙濕透,扯著她向下墜落,袖中還藏著個要命的東西。
“好啦……先放開我。我還有最後一件要緊事要去處理,放心吧,我不會走的。”她深吸一口氣,強行給自己打氣,衝著榻上麵色發白的郎君露出笑容,明朗澄澈一如往常。
她拍拍獨孤明夷的手,趁著那隻手稍稍放鬆的一刹抽出手,起身向外走。
走出臥房,外邊的宮人迎上來,戰戰兢兢:“王妃……”
“再去燒些熱水,替我找身能穿的衣服。”如願歎氣,摸著袖中那個硌手的東西,“我得趁還有時間,去拜見陛下。”
第92章 虎符 過河拆橋一級表演藝術家……
到長生殿的路暢通無阻, 殿外陪侍的宮人見生臉的如願過來也不敢阻攔,隻上前替如願收了傘,隨後引她進殿。
長生殿由來是天子居所, 華麗遠勝常人所想, 腳下是波斯經商路而來的絨毯,所見的立屏彩繪出自名家, 一尺千金的鮫綃紗層層疊疊迤邐委地, 如願忍不住和清思殿對比, 越想越替獨孤明夷心酸。
正心酸著,引路的宮人在兩幕拚合的鮫綃簾前止步,既不抬頭, 也不說話,隻比劃示意一下, 原路退出去了。
如願莫名其妙,簾子不像門那樣能敲響,她想了想,幹脆直接掀開。
這一掀, 她才知道剛才那宮人為何如此戰戰兢兢。
長生殿以立屏和簾幔分了內外,外殿花樹連枝燈火通明, 內殿卻暗得一盞燈都沒點,外殿的燈光順著她掀開的那一線照出長而黯淡的一條,透過菱花窗照進的則是窗外的風聲雨影,和宮燈一起晃動如同鬼魅。
風雨如晦, 少年天子緊緊蜷縮在床榻與櫃桌構成的角落, 胳膊環繞過屈起的膝頭,整張臉埋在臂彎裏,哪裏有初見時坐在六駕的馬車上頤指氣使的樣子, 反倒像是隻落水的小狗。
小狗突然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抬頭看見簾幔邊上多了個人影,霎時眼瞳一縮,見是如願,又鬆懈下來。
“你來看朕的笑話嗎?”語氣倒是慣常的囂張孤傲,可惜不知是哭了還是著涼,聲音悶得簡直有點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