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娘子與宋國公的這樁婚事隻是口頭約定,並無婚書證實。”

韞和默然。

這正是她擔憂之處,是她太急於求成,入京就遞帖向趙府言明身份,毫無進展不說,還惹得趙老太太誤解她別有用心。

“嬤嬤,他有多少女人我不在乎,我是一定要做趙家主母的。”

韞和緊了緊袖底攥起的拳頭。

第8章

離開史國府後,梁羨神色淒淒,滿腹的心事。

跟隨的家臣勸道:“太尉府已經昭雪,聖人也下令修繕舊邸,郎君莫要再為此傷心了。”

梁羨輕聲囁嚅,“怎能不傷心?”

太尉枉死,後人背井離鄉,梁羨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父皇始終心存不滿。

史家的沒落時刻提醒著他,父皇的心裏隻有巍巍王權,情義不過是他登上帝位坐穩江山的墊腳石。

看著太陽下麻木行走的布衣百姓,梁羨的臉上亦是一片麻木,“史家祖墳掘戮,家廟盡毀,太尉的屍骨還在堃山亂葬崗,所謂昭雪,不過是糊弄愚民。”

“郎君慎言!”家臣倒吸一口氣,顧盼左右,心下也是一片惘然。

春陵史氏,梁國大第,白玉為堂金作馬,曾是多少王公貴胄望塵莫及的大家望族。

再看眼前,舊邸還在,卻已是門庭凋敝,殘垣斷壁。身前有多繁華,身後就有多淒涼。

回憶那樁驚世駭俗的血案,至今都還讓聞者心寒發怵。

據傳太尉史孟桓逝後,夜半總能聽見嬰兒的號哭,史國園內更是傳出如訴如泣的風聲。

那幾年,皇城始終不太平,接二連三發生怪事,暴戾昏聵的梁帝以為是太尉府的鬼魂作祟,嚴令禁止百姓祭奠吊唁,甚至逮捕百十家良民殺雞儆猴。

自那之後,但凡提起史國府三字便會召來覆頂之災,渤城人不敢哭,就在夜裏,在每年的清明,眺望堃山,偷偷焚燒香蠟錢紙,祈禱太尉保佑逃出去的後人。

而重情重義的太子梁羨每每途徑於此,總會停留一會兒,盯著那扇門看。

梁羨忽然想起他做的一個奇夢,“昨夜夢見大傅,他就從那扇門走出來,還考了我好些文章,有幾處太難答不上來,他說他要走了,便叫來府裏一個小孩為我解題。”

家臣疑道:“太尉有一兒一女,郎君夢見的會不會就是那位公子?”

提到那位公子,梁羨慢慢回想起來,“你說的是我的表弟寧戈,他在逃亡途中就已經病逝。”

家臣後悔不迭,這種時候什麼不提偏提這個,徒惹太子傷心。

馬車走得快,快到宮門時,家臣挽起袖子給梁羨擦了擦臉上淡去的淚痕,又替他整理好衣冠和佩玉。

溫聲提醒道:“聖人要是知道您去了那個地方,又會不高興。”

想到父皇大為不悅的麵孔,梁羨忍不住顫栗,父皇對他不喜,人盡皆知。

右昭儀朱氏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梁寬當上太子,常在梁帝耳邊吹枕頭風。如今他的母親杜皇後又沉屙難起,朝中風勢漸漸偏向朱家,他的東宮位眼看風雨飄搖,朝不保夕。

大傅史孟桓在時,他沒有半點危機,大傅不在了,他整夜整夜都難以入眠,無時無刻不在擔憂,某一天醒來他就會從東宮重重地跌下來。因此,他走的每一步都極其小心極其謹慎,不敢有片刻鬆懈。

到了皇帝歇息的便殿,梁羨站在石階下踟躕不前,殿前的內侍猶豫了片刻,才問是否通稟。

梁羨搖頭,又點頭,內侍遲疑一瞬,還是請他稍待,便趨步進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