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偶爾聽見牆角傳出的嘎吱聲,覺得老房子在呻[yín],它似乎和主人一樣不堪重負。
簡青黎開始頻繁地失眠。連續幾天夜不能寐之後,他想起年初時辦的會員卡,於是換了運動裝出門,到健身房跑了兩個小時的步,直到大汗淋漓、精疲力盡才停,臨睡前還特意喝了一杯熱牛奶,希望能夠助眠。然而這一係列的努力都以失敗告終,睡眠好像倒映在水中的月亮,他越急切,越夠不著。
深夜三點,簡青黎放棄了徒勞的掙紮,戴上耳機聽歌,歌曲是隨機播放的,第一首就很淒涼,一個男聲唱著:“此刻你的手,就好像一把匕首,再轉一圈吧,所有自作多情的相逢。”【注】
天亮時他總算眯了一會,醒來後接到項庭舟的電話,約他出去吃飯,簡青黎不想去,項庭舟說,爺就要飛黃騰達了,還不趕緊抓住機會抱爺的大腿。
滾吧。簡青黎回了兩個字,又問,賀岑在嗎?
不在,項庭舟說,他最近在忙《玉眠》的後期。
那……行吧。
簡青黎草草地衝了個涼,期間自行疏解了一次。浴室裏水汽氤氳,導致投在玻璃門上的影子非常朦朧,他看著影子,想像撫摸自己身體的是另一個人的手。
洗完出來,簡青黎打算穿那件牛油果綠的短襯衫,翻遍了衣櫃也沒找到,坐在床上撒氣,突然記起來,那件衣服忘在方明棧的公寓了。不止那件,還有許多件。他得去把它們取回來。
這些天不斷積累的鬱結煩悶,在這一刻得到了疏通,簡青黎終於明白,原來他一直在等待一個借口,有了這個借口,他才能夠光明正大地去見方明棧。
項庭舟又開始催了,還發了餐廳的地址,簡青黎回他一句“你先吃”,拿起車鑰匙出了門。
隻是去拿衣服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簡青黎跟著同一單元的住戶混進公寓大樓,按下17層的按鈕,在電梯上升的過程中,默默地安慰自己。
事先沒有聯係,不知道方明棧在不在家,即使在家,也不知道會不會吃閉門羹。
簡青黎滿腦子“假設”和“如果”,電梯門開了又關,他竟然忘了出去,在旁人疑惑的視線中,尷尬地坐到二十二樓,然後走了五層樓梯。
站在方明棧的公寓前,他微微喘著氣,正要按下門鈴,忽聽“哢噠”一聲,門從裏麵打開了。
一張清秀溫婉的臉出現在視野裏,見到他,對方顯得很驚詫,柳葉眉挑了挑,變得更彎了。
“是你呀。”葛依依微微一笑,認出了簡青黎。
簡青黎在短暫的錯愕之後,也露出明媚笑容:“是啊,真巧。”
葛依依說:“我正要走呢,今天沒開車,得拜托學長送一送。”
“是嗎,”簡青黎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看向正走過來的方明棧,“我來收拾忘在這裏的衣服。”
“這樣啊。”葛依依側身讓他通過,簡青黎不敢擅動,等待著公寓主人的允許。方明棧走近了,穿一件煙灰色絲綢襯衫,兩鬢的頭發剃得很短,前額幾縷發絲呈八字形分開,看起來成熟而斯文,他對葛依依說,走吧。
簡青黎見狀,連忙退後兩步,為他們讓出空間。
葛依依站在樓道裏,問:“不鎖門嗎?”
方明棧不答,徑直走向電梯間,葛依依對簡青黎笑笑,快步跟了上去。
他們離開以後,簡青黎猶豫不決,不敢進入公寓,他覺得那扇半開的房門好像一張布滿獠牙的嘴,屬於神話裏某種古怪凶惡的巨獸,它蹲著,垂涎欲滴地等待他自行踏入,藏在暗處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眯著。
糾結了半分鍾,簡青黎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闖進公寓,直奔臥室。周圍靜悄悄的,盡管什麼怪事都沒發生,他還是繃緊神經,不敢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