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四有點為難了。這次被皇阿瑪委以重任,他老十四還是心存感激的。阿哥中誰受到過如此信任呢?在朝局動蕩不安的時刻,皇上把幾十萬大軍交給他老十四,把西部邊境安寧的大事交給他老十四,說不定,是老人家心中已經有了想法,要試試他老十四的忠心,試試他的才幹,將來把江山也交給他呢!現在不封他做親王,或許是怕他冒尖了會招人妒忌,所以對這一點,他沒有牢騷。眼下十哥突然問起父皇內定的討賊方略,他不能不猶豫了。哪有大將尚未出征就把戰略方針泄露出去的道理呢?可是,在這幾個鐵哥兒們麵前,他要是不說,似乎又有點見外。所以沉吟了一下,謹慎地說:
“按理,按規矩,我不該說。其實,說了也沒什麼。皇上定了三步棋:一是要我在西寧閱兵、盛陳天兵軍威。二嘛,率軍進入西藏,趕走阿拉布坦。第三步是命令他稱臣進貢。”
老十不屑地一笑:“喊!這算什麼高招呀?父皇真是的,這打仗能像麥地裏攆兔子一樣,站在那裏吆喝兩聲,嚇跑算完嗎?”
老八從十四弟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從他那似明若暗的談話中,早已敏感地覺察到,這位十四弟與以往不同了,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了。不行,我得拿話鎮住你。你小看老三、老四可以,但你不能小瞧了我這個八哥!想到這兒,他沉著冷靜地開口了:
“十弟,你的話不對。我以為父皇定的方略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老人家要的不是什麼殺敵幾萬、屍橫遍野,他要的是安邦定邊。當年葛爾丹作亂,父皇三次親征都沒有趕盡殺絕。我們幾個皇子無論誰去帶兵,能比父皇幹得更好嗎?再說,葛爾丹是有野心的,他想的是吞並蒙古、西藏、青海,重建成吉思汗的大業。而阿拉布坦隻不過是個跳梁小醜,想的也不過是擴大地盤而已。在西域打仗和東邊不同。東邊是大海,打到海邊就算到頭了。西域疆域遼闊,你攆得緊了,他到處亂竄,甚至會跑到羅刹國去;等你收兵了,他又殺回來了。所以,‘盛陳兵威,招撫為上’這八個字,就是我對皇阿瑪進軍方略的解釋。十四弟,你要記住八哥的話,你少年氣盛,且不可以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了勝仗就窮追猛打。尤其注意,寧可不打,也不能打敗仗,萬一有個閃失,八哥我就愛莫能助了。”
這番話,簡直把老十四說呆了。好八哥,真有你的!父皇昨天向我說的也是這番話呀,你怎麼和父皇的見識一模一樣呢?嗯,八哥果然是高我一籌,也難怪他一心一意要爭皇位。如今,我雖然也有了此心,但論心機謀算,論實力威望,都比不上八哥。別看手握重兵,可是卻遠征千裏之外,對八哥我不能不依賴,更不能得罪呀,想到這兒,他誠懇地說:
“八哥教誨,小弟銘刻在心。父皇也是這樣的意思。近來我常想,老人家從第二次廢掉胤礽以後,心思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臨別之前,小弟有幾句話要放膽講給幾位哥哥。據我看,皇位的繼承人,父皇仍然是屬意八哥的。”
老九、老十一齊發問:“十四弟,你說明白點。”
“好。胤礽倒台之後,封了三位親王。大哥被囚禁不必說了。三哥、四哥晉封親王。中間隔了老五、老六、老七三個人,把八哥也封為親王,這是為什麼?此其一。十三哥胤祥的文韜武略不比我老十四差,可是,為了一點小錯就被拿問,而且一圈就是七年!相比之下,父皇表麵上恨八哥,訓斥八哥,有時恨不得一個窩心腳把八哥踢死,可是這一腳卻偏偏不踢。父皇對八哥總是雷聲大,雨點小,把八哥封了親王不說,病了還派太醫、賞藥物,這又是為什麼呢?此其二。還有第三,老人家明知我是八哥的人,又明知我總是故意氣他,卻先讓我掌管兵部和河運,熟悉帶兵和籌糧、籌餉的事務,然後又讓我率兵出征,也讓人費解,所以我想,是不是我們壓根兒就錯看了皇上,皇上對八哥是不是明壓暗保呢?”
老十四這話說得誠摯無私又句句在理。老九、老十聽了心裏服氣。他們暗自盤算著,八哥不放心十四弟,是不是過於小心了。十四弟不錯嘛。老八呢,此刻卻不這麼想:好哇十四弟,你把球踢過來了,是真心呢還是試探呢?哼,我老八上當回數多了,寧可信其奸,不能信其忠。我呀,照樣給你踢回去:
“十四弟你不要這樣說,八哥我聽著這話心裏就難受。當初張德明說的什麼紫氣、白氣的,早就煙消雲散了。這幾年,我身子一直不好,沒了早先的銳氣。今天在場的除了鄂倫岱我這位表兄之外,隻有你和九弟、十弟。我們哥四個知心換命,外邊叫我們是‘阿哥黨’。多一個人、換一個地方我什麼都不會說。可是,今天我要說,這帝王之份,非你十四弟莫屬!”老八說完站起身來,朝著老十四就是深深的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