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你可以回去了。明個下午,你到戶部接我回府。高福兒,你去叫蔡英和小書房的幾個奴才,立刻來花園,在楓晚亭裏見我。告訴他們,不要驚動了鄔先生。”
“紮!”
年羹堯這回可真學乖了。“下午來接”,得了吧四爺,我要是來晚一步,您不扒我的皮才怪呢!反正,今兒下著大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戶部坐著等候吧。所以,一大早,年羹堯就騎著馬來到戶部,在書房裏坐聽招呼。心想:四爺您老放心,我年羹堯隨叫隨到,絕不誤事。哪知,他又失算了。整整等了一天,也沒見四爺的影子。天傍晚了,戶部的人全都要走了,四爺還不來。年羹堯正在著急,卻見四爺府上的蔡英跑了進來對施世綸說:
“施大人,四爺讓小的給您傳話。他今天在暢春園裏整整待了一天,乏了。請施大人把昨兒個議的事,先擬出個條陳來,四爺晚些時再看。”轉過身來,又悄悄地對年羹堯說,:“快,四爺在門口等你呢!”
年羹堯小聲問:“哎,我說蔡英,外邊的事,不是高福兒跟著爺跑的嗎?怎麼換你了?”
蔡英四下瞅瞅沒有外人,悄聲說:“咳,別問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高福兒這奴才叛了主子,今兒跑了……”話剛說一半,見門外四爺的轎子已經啟動了,便和年羹堯一起上馬追了過去。
大轎在府門前停住,年羹堯急忙下馬,上前打起轎簾。四爺看了他一眼說:“年羹堯,你這趟回京正是時候,爺今兒個讓你瞧一場好戲。”說著,徑自大步往裏走。年羹堯不敢接話,急步跟上。一進二門,他就驚呆了:萬福堂正廳外偌大的院子裏,黑壓壓站滿了全府上下所有的家奴,足有二百來人。一個個曲腰弓背,肅然而立。他們的頭上、臉上、身上落滿了雪,卻沒有一個人敢撣一撣,抖一抖。胤禎拉著年羹堯上了台階。大兒子弘時連忙給父親搬來一把椅子,請父親坐下。家奴們一齊跪倒雪地雷鳴般地叫了一聲:“請四王爺金安。”
胤禎既不答活,也不讓他們起來,卻沉著臉說:“這幾年,四爺我外邊的事情多,家裏顧不上操心,讓你們都受累了。人生在世,講究的是忠孝二字。做臣子的,對皇上辦事認真是忠,做家奴的,把家務料理好也是忠。皇上論功行賞,封了我親王。我呢,也不能虧待了你們。管賬的在嗎?”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賬房先生,連忙膝行上前:“奴才在。”
“今年黑山莊裏,送來了多少銀子啊?”
:“回四爺,一共是兩萬四千一百一十八兩。”
胤禎微微一笑:“好。我隻要個零頭過年,其餘的全賞給大家。去幾個人,把那兩萬兩銀子全抬到這裏。”
老賬房答應一聲,帶著二十幾個夥計,到賬房裏抬出十幾口大箱子,一拉溜碼在廊沿下。打開箱子,嗬,銀燦燦,白亮亮的大銀錠,映著漫天大雪,直晃人的眼睛。
胤禎瞟了一眼箱子,不屑地一笑說:“嘿嘿……看見了嗎?這銀子確實是好東西。有了它,父母可以贍養,妻兒可得安居,親戚朋友也都能跟著沾點光。但是,四爺我瞧不上它,也不看重它。我看重的是人心,看重的是府上的奴才們都能過個舒心年。賬房,你把這些銀子的分法告訴大家。”
老賬房答應一聲,拿出一個大厚本子來說:“按四爺的吩咐,今年的賞銀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十二名,每人得一百六十兩,中等一百五十五人,每人得一百兩,下等四十三人,各得七十兩。這個冊子,是各房管事的輪流記錄,經主子裁定的。”接著,便按名單依次頒賞。
胤禎看看銀子發光了,才說:“有四十三個奴才,今年的賞銀少了。你們也用不著怨天怨地,要從自己的忠、勤、慎這三個字上去想。為什麼別人得了頭等,你才得了下等。明年好好幹,也爭頭等嘛。這裏有個年羹堯,他原先和你們一樣,都是爺的奴才。可是,如今他是二品頂戴的封疆大吏。還有這個蔡英,別看年紀不大,四爺我當眾宣布,從今兒個起,他是府上的管家了。他今年的賞銀是一千兩!也許有人不明白,為什麼這麼重用、重賞蔡英?因為他替府裏立了一大功,為四爺我除了家賊。這個家賊,就是一向受我重用的管家高福兒。來人,把高福兒帶上來!”
四個家丁答應一聲,從東配房裏把捆得結結實實的高福兒帶出來了。一個家丁照高福兒腿窩裏踹了一腳,高福兒“撲通”一聲跪下了。
胤禎指著高福兒神色嚴峻地說:“這就是高福兒。大家隻知道,他是四爺我府上的管家,卻不知道他原來是個市井無賴,喝醉了酒,打死了人,是四爺我念他家有老母,設法把他保了出來,從死罪到活罪,從囚犯又到家奴,一步一步,登上了管家的位置。他本來也可以像年羹堯、戴鐸那樣,脫了奴籍,出去當官、當大官的。可是,他竟然為了八千兩銀子、一處宅子和一個婊子就出賣了我。尤其可恨的是,他向別人密告我去探視了十三爺。我旗下有個奴才叫戴福宗,是戴鐸的侄子,原來在十三爺府上管事,現在被人弄走了,下落不明。高福兒貪財賣主,坑害人命,這還能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