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他其實非常想簽爸爸的名字,因為媽媽的字跡太難模仿。可他悲哀地發現,自己連爸爸叫什麼都不知道。現在長大了,跟爸爸姓,看似圓了夢,其實什麼也沒改變。
一直坐到那對父女走了,周圍的人來了又去,他才起身捶了捶發麻的腿。
沒想到回到樓上,推開病房的門,方永祥竟意外坐在床邊。
方邵揚微微一愣,嘴張了張,爸爸兩個字沒喊出口。劉管家回頭見到他,趕緊過來扶著他坐到床上。方永祥從頭打腳打量了他一遍,雙手把拐杖握得很緊。
父子倆很久沒說話了,方邵揚覺得有些不自在,頭一撇,見到方永祥放在旁邊的那根拐杖,莫名其妙聯想到自己也在用拐杖,心裏竟產生一種名叫溫情的東西。
“醫生怎麼說,要緊不要緊?”方永祥問。
病中的人情緒脆弱,方邵揚頓了一下,硬起心腸說:“死不了。”
“剛才跑哪去了,來了以後沒見到你人,醫生護士也說不知道。”
劉管家插口道:“剛才見不到你董事長都著急了,差點把醫生給吼了一頓。”
方邵揚冷嗤一聲,一副不予置評的表情。方永祥說:“老劉你先出去。”
劉管家就此退出去,病房裏頓時變得更加安靜。
方永祥拄起拐,走到一旁倒了杯水,又挪回來放到床頭櫃上。方邵揚掃了一眼,再度把頭生硬地轉開。
天愈發漆黑,外麵繁星點綴。
方永祥踱到窗邊,背對著方邵揚望出去,沉沉地歎了口氣。
“好好的一個家,坐牢的坐牢,病的病......是我這個一家之主當得不夠格......”
方邵揚抬起頭,在兩米之外看著他,“你現在才知道?”
方永祥背影蒼老又疲倦:“我既不是個稱職的丈夫,也不是個合格的父親。我沒把懷業教育好,也沒把玉虹約束好,才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麵。”
方邵揚馬上說:“何止,你也沒把我教育好,要不然我不至於在這跟你唱反調。不過公司的事你不用操心,哪怕我死我也會把工作安排好再閉眼睛,不會讓您老人家一輩子心血付諸東流。”
他話裏帶刺,一半是因為確實有恨,一半也是因為方永祥來得太晚。
“好好的說這種話幹什麼。”方永祥板起臉,“不吉利。”
“我說錯了?”他坐起來,“段玉虹都跟我說了,當初你根本沒想讓我媽把我留下,既然如此我死了你應該覺得解脫才對,還談什麼吉利不吉利?”
被他直言戳破,方永祥表情瞬間冷凝:“以前是以前,現在你是我兒子,我怎麼會不關心你?”
“我不需要什麼假惺惺的關心,看見你這副假仁假義的做派我都惡心。”
“方邵揚!”方永祥徹底被激怒了,轉身拿拐杖指著他的臉,“注意你的態度,我是你老子!”
不是不想拿出好態度,可不知道怎麼搞的,說著說著就有滿肚子難受跟委屈,沒辦法直接表達隻好換一種方式吼出來。方邵揚收住口,目光直直與他對峙,胸膛劇烈地一起一伏。
半晌,方永祥把拐杖放下來,無奈而又語重心長地道:“你大病初愈,起碼也應該注意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總是一味地耍惡鬥狠,那樣對你的病情沒有任何好處。”
方邵揚心潮澎湃,攥緊拳頭才穩住呼吸:“死了就死了,反正大哥、段姨他們做夢都想我死,等我好了他們說不定還要繼續害我。”
“不會,這個你放心。”方永祥很篤定地接過話,“我狠狠地訓過玉虹了,她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