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了頓,一雙赤瞳漾開惡劣調侃的微光,遙遙對上溫蘿怔然的視線,揚眉勾唇一笑,“你說是不是?”
——“哦?那你的名字是?”——“閣下好不講禮貌,問我的名字之前,是不是應該先自報名號?”
腦海之中瞬間閃出兩句蒙塵的對白,溫蘿心下狠狠咬了咬牙。
分明已經過去了十年,他卻竟然將這段毫不起眼的對話牢牢記到了現在。真不知她是該慶幸,還是該罵他睚眥記仇。
望著他幽邃眸底蕩漾的微芒,溫蘿強自壓下心頭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生出的幾分火氣,正欲開口,卻聽奚景舟突然開口。
“他說的有道理。”
奚景舟全然不知兩人你來我往之間暗藏的鋒芒,麵色雖依舊不佳,此刻卻極為君子地接下了柏己揶揄的話茬,微一抱拳率先道:“在下景舟,青玄宗劍峰弟子。”
他開口太過自然流暢,根本來不及阻攔,溫蘿心頭一跳,目光掃向身側倚窗而坐的玄衣男人。
也不知柏己是否聽說過公羽川弟子奚景舟之名,若是他心下有幾分朦朧的印象,此刻但凡識破奚景舟的身份,那麼她作為奚景舟唯一的師姐,真實身份便呼之欲出,連辯駁的餘地也無。
好在,貴為萬人之上的魔君,柏己似乎對公羽川究竟收了哪些徒弟壓根提不起興趣,也從未花心思主動關心了解,聞言隻是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倒也並未為難他,禮尚往來地敷衍道:“木白。”
溫蘿:……這十五年前曾用過的化名,柏己似乎並不嫌膩,反而能夠一直用到天荒地老。
而此刻在座的三人之中,兩人皆已“報上姓名”,紛紛將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公羽若三個字不似柏己那般方便拆分,而這“公羽”複姓,更是死死阻礙了她像奚景舟那般隱匿姓氏,單以一名走天下的可能性。
迎著兩道灼灼的目光,溫蘿一時間竟想不到什麼合適的化名,幹脆心下一橫,將“溫蘿”本名報了出來。
柏己視線在她身上流轉,將這二字在唇齒間輾轉片刻,才不置可否地應了聲。
一番毫無誠意的介紹便在三人各懷的心思之下草草結束。
公羽川安排溫蘿和奚景舟下山處理穀欠鬼作亂之事,其實正是安著讓他們就此順理成章離開宗門遊曆一番的心思。
溫蘿決意在元和最後休整一番,便啟程去如今公認最為兵荒馬亂雲州查探。這【大佬の菟絲花】生效的十五天,對她而言至關重要,她必須要分秒必爭地牢牢把握。
雲州是柏己與帶給他無上痛楚的莊欒初遇的原點,對於他而言,顯然是個淬滿了酸澀疼痛的名字,仿佛並未全然愈合傷口上細細綿縫的針線,隻輕輕一扯,便可將他心頭平靜的假象絞得支離破碎。
可既然他們之間因身份並未言明而勉強維係的微末平衡早晚有一天都要被打破,溫蘿便不得不早為那一天的到來做準備。
勵誌心靈雞湯說得好,從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爬起來,她如今初入五洲遊曆的身份,則是提出這個要求最自然的契機。
隻要能讓他不得不因【大佬の菟絲花】的糾纏,而陪伴她重回那個如夢魘一般刺痛的地方,她自會想盡辦法在與他日日夜夜的相處之中,格式化他對雲州先入為主的抵觸印象,轉而以溫暖的、甜膩的感觸覆蓋那段悲戚的往事,重新填平他心下糾纏的溝壑。
【輔助技能】生效之時,她在他身邊隻能以虛無靈體的狀態旁觀他的一切喜怒哀樂,眼睜睜看著他付出一顆赤忱之心卻慘遭背棄中傷。這一次,她則可以真正地支配自己的言行,帶著他衝破一片晦暗的深海,遊向光明纏綿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