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馬漸漸平靜下來,時不時哼哧兩聲用馬言馬語回應她,最後垂腦袋拱了一下溫含卉,又恢複了往日的調皮雀躍。

經過村頭那片湖時,兩人正好撞見提著竹籃和漁具歸家的胡武淨,便停下腳步等他。

胡武淨已經是古稀之年,步履蹣跚,駝著背慢慢走向兩人,向他們問好。

不料腳下卻踩中一塊碎石,他當場腳一崴,就被絆倒在地,手裏的竹籃和漁具撒了一地,他掙紮著想要再度站起來,卻是吃痛一聲,又倒了回去。

陸安趕忙上前想要將他扶起來,關切道,“您還好嗎?摔到哪裏了?”

胡武淨逞強道,“過春假呢,你可別咒我摔傷,我身子骨硬朗著呢。”

陸安聞言,默默地鬆開原本托依住他半身的手,淡道,“那既然您沒事,就自己站起來吧,我和溫含卉就回家了。”

胡武淨當場被他氣得胡須吹起,支支吾吾地說他的腿折了,自己站不了。

陸安當即卷起胡武淨的褲管,發現他右腿膝蓋處得骨頭錯位頂了出來,高腫起一圈。

他伸手輕壓了一下,胡武淨即刻痛得嗷嗷大叫,斥問陸安是不是要謀殺他。

陸安判斷出胡武淨腿傷嚴重,與溫含卉商量了一下,由他把胡武淨抱回家,而她騎馬去城裏請郎中過來,越快越好。

溫含卉應下,摸了摸小白馬腦袋,腳蹬進馬蹬裏,屁股穩穩落在馬鞍上,揮鞭朝城裏駛去。

因為在過春假,很多醫館和藥鋪都關門歇業,溫含卉從城南找到城北,才找到一家敞門迎客的醫館,她停下馬,與郎中說明緣由,希望能請他去一趟胡家村。

不想那郎中卻是借機要價,說春假喜慶,若是沾了病人手腳,會折損他來年的運勢,所以想要他出診,得補上這個運勢錢。

溫含卉聽得鬢角突突在跳,礙於偌大的京城隻有他一家醫館開業,胡武淨年事已高,拖不到春假後再請郎中,隻得壓著火氣問他要給多少錢才願意到鄉下看病。

郎中伸出一個手指,“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幾乎是溫含卉藏在寢間木櫃裏所有的積蓄了。

人命關天,溫含卉也無暇顧及那麼多,一咬牙,就把郎中帶到了胡武淨家裏。

胡武淨所住宅院不大,因為年久失修,院牆上甚至爬滿了蜘蛛網,裏麵也空落落的,沒有人氣。

陸安聽見動靜,撩開門簾將郎中請進去給胡武淨看腿。

彼時,胡武淨已經疼得渾身是汗,唇瓣發白,蒼老的臉皺縮在一塊兒,堆疊出皺紋。

郎中細細地用手觸了一遍胡武淨的身體,而後把溫含卉和陸安叫出了寢間。他瞥了眼遮擋嚴實的門簾後,才同兩人說道,“老人那一跤不僅把小腿骨摔歪斷掉了,還摔倒了腦袋上,他現在腦心上腫出來一塊,裏麵有淤血,這個歲數老人經不起折騰,這內裏出血能不能止住,止住後淤血能不能化開,都是天命。

他的腦袋我可不敢碰,最多幫他把腿接回去。即便如此,我也無法確定他能不能挺得過來。便是挺過來了,期間還需要漫長的調養。活下來了,也不能確定能恢複到什麼程度。有可能腦袋就壞了,以後連話都不會說,躺在床上流口水,也有可能腳好不利索,需要拄拐杖走路,或者是連路都走不了以後就攤床上了。我看你們也不富裕,先給你們說清楚,治一個這樣的老人,要花很多錢的。你們治不治?”

溫含卉和陸安幾乎是異口同聲,“當然得治。”

聽到答案,那郎中神情流露出詫異,他似乎還想勸,“我幹郎中這行十多年了,見過人裏,大多都是直接放棄不治,聽天由命的,因為人到了這個歲數,說白了也是半隻腳踏進棺材裏的人了,對家裏而言也沒什麼用了。還有一些人呐,一開始嚷嚷著要救,往往都堅持不過十天半月,久病床前無孝子,到頭來,錢又花了,人也沒了,得不償失。你們還是考慮清楚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