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逸眼眸暗了暗,用帕巾輕輕擦拭掉顧慕笙落下的眼淚,良久無言。
直到顧慕笙自己發現了佇在寢間門旁的溫含卉,她那張小花貓臉又重新咧起笑,“咦,爹爹,娘親又回來啦!”
顧慕笙撲騰著從顧逸懷裏下來,磕磕絆絆地往溫含卉腳邊跑。
幾歲大的孩子走不穩路,啪嗒一下被絆倒在門檻處。
溫含卉嚇一跳,眼疾手快,蹲下`身子虎口卡住她胳肢窩,在小團子摔落在地前使勁把人捧了起來。
顧慕笙咯咯顫笑,“我飛起來了。”
溫含卉把攬進懷裏,拍拍她的後肩,溫柔地哄道,“已經到了休憩的時間了,小慕笙也要快點睡覺才行哦。”
顧慕笙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才不睡呢,我睡了娘親就走了。”
顧逸早與溫含卉坦白顧慕笙生母病逝一事,孩子對生老病死、親人逝世沒有確切的認知,在顧慕笙眼中,離去與離家是同一件事情。
所以每每孩子盼著離去的母親歸家鬧脾氣時,顧逸也拿她沒有辦法。
真相太過殘忍,沒有人敢戳破這個美好的誤會和遐想,兩個大人都顯得有些束手無策。
倒是陸安略略弓身對上顧慕笙的眼睛,語氣自然地問她,“你是誰呀?”
顧慕笙的注意被陸安引去,認真的介紹自己,“我是顧慕笙呀。”
“是哪個慕,哪個笙呀?小慕笙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嗎?”陸安徐徐問道。
顧慕笙一下陷進了陸安提出的問題中,兩條纖細的眉糾在一塊兒。
幾歲大的孩子尚未識字,可是又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最終鬆開了環抱住溫含卉脖頸的一隻手,伸向陸安,要陸安哥哥抱著她,教她寫自己的名字。
陸安熟練地托住顧慕笙的腿彎,帶著她坐在寢間的檀木桌邊,單手往空瓷杯裏倒了一杯冷茶,取些蘸在脂腹上,在桌麵上一筆一畫板正地寫下三字正楷,垂眸看顧慕笙,“小慕笙看懂了嗎?這就是你的名字。”
顧慕笙看著檀木桌上的天書,烏亮的眼裏有迷茫、困惑、和對世界的不解,為什麼她的名字那麼複雜難寫呢?她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迷糊之中被陸安帶著寫了幾遍字,徹底倒在了陸安的臂彎裏,而且還睡的特別沉。
連奶娘都驚歎於陸安哄小孩入睡的技巧,她順勢從陸安懷中接過顧慕笙,輕輕把她放回床榻上,蓋好薄紗被褥。
從顧慕笙寢間出來,侍女也已經鋪好兩間客房,顧逸安排溫含卉和陸安歇息。
先送溫含卉進房,給她安排的客房在西廂連通著遊廊處,再送陸安,給他安排的客房在靠裏處。
顧逸送陸安進房時,禮貌地朝他道謝。
陸安想起那個把溫含卉誤認為母親的女孩。她從顧逸懷裏掙紮著跑下來,最後險些摔倒在寢間的門檻處。他也曾經那樣摔倒過,在她母親的靈柩出府下葬那日,隻是那時他的父親在送行隊伍的前麵主持大局,並沒有注意到摔倒在隊伍末端的他,他哭著站起來,繼續跟著母親的靈柩走,直到抵達她下葬的山頭。
思緒頃刻間被抽回,陸安黑漆的眼眸對上顧逸,平視著他,淡道,“舉手之勞。您是紡織坊的大客戶,希望您以後對溫含卉的生意照顧些就行。”
他繞開顧逸,走進寢間裏,點燃桌台上的盞燈,放下書籃,從裏麵拿出一本書籍拿在手裏,又提著盞燈走出房間,穿過一道短廊,輕撩衣裳下擺,坐在溫含卉暫住的房門外不遠的遊廊欄杆處坐下,旁若無人地借盞燈的光翻閱起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