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含卉不欲與他進行口舌之爭,反正這手作坊也是再無她一席之地,胡玲又放了她半日假,她便依照胡玲的吩咐,將相關的賬簿和冊子鎖進木櫃下的屜子裏,去後院牽出小安,漫無目的地駛在街道中。

天上有烏雲遮蔽了陽光,街道空落落,四周陰沉,一如溫含卉此時的心情。

溫含卉駛著駛著,從城南到城北,她在幾乎穿巡過這其間的每一條大街小巷,從最開始拉貨,到可以在城裏接觸客人跑貨,再到可以親自去洽談商單,她一步步得到了胡玲的信任。

溫含卉以為她們之間的信任足夠深厚,因為她從來都問心無愧,卻不想這份信任於胡玲而言本就是單薄如冰,能夠在一個月內悉數瓦解消弭。

思緒紛擾間,有個步履匆匆的行客不慎撞了溫含卉所駛的馬肚一下,溫含卉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知合適駛到了煦陽院外。

圓門木匾,青竹鬱鬱,內裏有書聲朗朗。

到了午時,院門口有三兩家人親自過來給學子送飯。

陸安一貫是讓人省心的,他從來都是自己在家裏就把夥食安排好放在書籃裏,從不需要她送飯。甚至沒有提過送飯這回事,若不是溫含卉今日所見,她便以為所有的書生都是如此。

這時,門口有一個麵熟的書生朝溫含卉瞄了幾眼,他朝她喊道,“溫姐姐,你來找陸安嗎?我這就叫他出來。”

溫含卉順著聲音瞧見了朝她揮手的韋賀,她本意是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打擾到陸安,隻是還未等她回應,韋賀就已經急哄哄地提著家人送的食盒鑽進了學院裏。

陸安出來的很快,一襲白衣,衣擺被風拂過,明眸刹那間捕捉到溫含卉的身影,他笑出一口白牙,急急地穿過人流,跑到她麵前,“溫含卉,你今天有空來找我呀?”

溫含卉攥住馬韁繩的手緊了緊,囫圇地應了一聲。

陸安雙手背至身後,與她莫約隔一拳距離,並肩而行,“我還有一刻鍾才要上學堂,我們可以在街上走一走。”

溫含卉努力提起興致,經過賣糖葫蘆的攤子前,她問陸安要不要吃。

陸安並不熱衷甜食,但是溫含卉給她的東西,他都喜歡,於是他點頭接過,咬了一口糖霜裹著的山楂,酸甜從舌尖蔓延。

溫含卉自己也買了一串糖葫蘆,默默低頭吃著。

陸安忽然拍了一下她腦袋,“怎麼了?溫含卉,你是不開心了嗎?”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溫含卉鼻尖頓時發酸,一顆心宛若煮沸的茶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泡,有很多的委屈想要傾瀉而出,想要跟他抱怨。

陸安見她眼眶發紅,默默從衣袖裏拿出帕巾,遞到她手中,他就安靜地佇在一旁,沒有說話,也沒有催促她。

天空先是有豆大的雨滴打在街道間的土地上,驅退夏末的灼熱,而後成千上萬的雨滴伴隨著轟隆隆的雷鳴聲落下。

陸安接過溫含卉手中的馬韁繩,帶她找了一處店家的油布遮蓬下躲雨。

過了一會兒,溫含卉算著時間說,“崽崽,一刻鍾到了,你該回書院了。”

陸安看著遮蓬外連綿的雨,“外麵雨太大了,我等雨小些再回去。”

他頓了頓,垂眸瞥她,“而且我想多陪你一會兒。”

哦,溫含卉塌著肩膀,垂頭喪氣地看著那些滾落的雨珠,視線也變得溼潤起來,她拿手中的帕巾擦了一下眼簾,試圖堅強地說出自己被胡玲從手作坊趕回紡織坊幹活的事情,可是開口時語氣仍舊蔫嗒地像對街土牆根上被雨澆趴的小花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