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口停著一輛掛特殊牌照的黑色奧迪。姚宏偉坐在車裏抽煙,見周童出來便隨手滅了煙頭,招呼他上車。
“餓了沒?今天立春,帶你吃春卷去?”
“行,但先說好,我請你。”周童笑著應道,隨即拉開車門,鑽進了後座。
車子很快駛離了偏僻的郊區,彙入擁擠的車流。姚宏偉早已調離江洲,卻仍然記著這裏的每一條路。當年在江洲市消防特勤大隊,周艦和他每個星期都要出來熟悉大大小小的道路。那個年代沒有什麼先進的導航設備,出警全靠腦子裏的地圖,兩個人騎著單車逛一天,路記熟了,路邊的小店也都混熟了。
小吃店的老板見到姚宏偉格外激動。這家店在江洲開了快二十年,店麵不大,賣豆皮春卷、豆沙春卷和鴨肉春卷,還有其他一些地道小吃,什麼時候來門口都排著長隊。小店當年失過火,老板的小女兒是姚宏偉背出來的,從此便成了恩人,隻要他和周艦來,就一定有座。
“學校怎麼樣?北方的氣候還適應嗎?”姚宏偉把剛煎好的春卷推到周童麵前,示意他趁熱吃。
自從去了北臨上學,周童飯量劇增。這趟回來一直忙著處理奶奶的後事,還沒顧得上吃口家鄉飯菜,南方的春卷個頭小,他一鼓作氣吃了五、六個,燙得齜牙咧嘴,看得姚宏偉哈哈大笑,忙給他遞茶水,叫他慢點。
周童抿了口茶:“挺好的,冬天有暖氣,比江洲舒服,就是總流鼻血。有個舍友是老鄉,關係處得不錯,老師也對我很好。”
“小夥子體熱,自己多注意點。”姚宏偉知道周童是保送上的大學,所以一點都不擔心他的學習情況,又問:“生活上有困難嗎?有的話一定要跟我說。你阿姨經常念叨你,以後放假就去我家,比回江洲方便。”
周童笑著點點頭,算領了他這份好意。讀書有獎學金,周艦和周熠的撫恤金也足以讓他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但他一直沒有動過那筆錢,目前靠勤工儉學過得也不錯。奶奶病故,江洲已經沒有親人了,這次離開,再要回來不知何年何月。
“阿姨跟璐璐姐都好吧?你怎麼樣?”周童回問道。他已經十九歲了,有能力請姚宏偉吃飯,同時也不忘像個大人一樣與他平等交談,關心他的工作和生活,就像在周艦去世後的這些年裏,他一直代替著父親的角色關心自己和哥哥一樣。
“她們都好,我也挺好。”
姚宏偉顯然被他這幅一本正經、故作成熟的樣子逗樂了,但一晃十三年過去,周童早已不是當年被周熠領到特勤大隊門口,跪在地上還哭喊著肚子餓、要吃餅的小孩了。周艦把他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國家、人民和消防事業,周熠則像他的影子,父子倆終日穿梭在火場之中,過的是有一天沒一天、命懸一線的日子,卻把周童保護得很好,竭盡所能為他鋪就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盼著他能替自己過上夢寐以求的平凡生活。
平凡、健康、賺一點夠用的錢、像大多數普普通通的人那樣,有失意也有期望,有過不去的坎,也有明天就好。
“部隊麵臨改製,消防要全麵職業化,過不了一兩年,我這身軍裝、警銜也該卸下來上交,改做公務員了。”姚宏偉不知道這些話周童聽不聽得懂或想不想聽,恍惚間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同樣的場景,同一張桌子,對麵坐著的是過命的兄弟、戰友。那時的他們還很年輕,同樣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喝一瓶啤酒就能無所畏懼地談生死、聊理想,肩上扛的是永不坍塌的責任,胸腔裏奔湧的是如火般熾熱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