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對上眼,挑了門邊的空座位坐下來,給了羅音一個眼神。
“這位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坐在鄭越欽對麵,齊耳短髮,無框眼鏡,格子襯衫,學生模樣,語氣透著謹慎。
“這位是我的助理,”鄭越欽停頓了一下,林琴南感覺到其中的涼意,“林律師。”
“莫女士,您可以繼續說。”
她把一縷掉下的頭髮又仔仔細細地順到耳後,點點頭:“我現在也不在乎別的了,我就想讓他付出代價,我的作品……不應該署他的名字,更不該讓他憑這個得獎。”
“你手上有證據證明你導師沒有參與這個作品的創作嗎?”
“我隻有手稿和創作手記,至於其他同學……他們不太可能站出來幫我說話。”
羅音在一旁劈劈啪啪地敲著鍵盤,過於明顯地皺了皺眉。
“通信記錄呢?”林琴南發現鄭越欽露出一個虛偽的體貼表情。
莫女士又搖頭:“他很注意這些,重要的事情都是當麵談,想必也很有經驗。”
說著諷刺地笑了笑。
基本案情瞭解下來,立案是足夠了,但勝訴的把握並不大。
鄭越欽雖說是刑事律師,但也做了不少民事案子。
所裡合夥人之間辦案的界線比較模糊,幾個律師一起掛名辦案沖業績也是常有的事。
這個案子就是所裡專管移民的合夥人劉律師和鄭越欽合辦的。
智慧財產權案件律所目前做得還不多,高層又有拓寬這方麵業務的計畫,這次的案件涉及知名高校博導,若能打贏對律所名聲將極有裨益。
送走莫女士之後,鄭越欽當即佈置下任務。
“羅音,立案的材料你這周之內準備好,缺少的證據目錄也儘快整理給我。”
“至於你,”鄭越欽皺著眉轉向林琴南,“你去跟那個導師的學生溝通,把該搜集到的資訊都記錄下來,越快越好,別讓他們知道你是律所的人。”
說完他就自顧自地瘋狂敲擊手機鍵盤,不知道在聯繫什麼人,見兩人還未起身,又抬起眼擺了擺頭,示意她們可以出去了。
林琴南和羅音都感覺到鄭越欽的興奮。
跟醫生接到了罕見的病例,老師遇到了天賦異稟的學生,記者撞見了轟動新聞一類情況同樣性質。
兩人走出來,羅音表情有些微妙:“夏律師情況怎麼樣了?”
“我也不太清楚,應該穩定了,說是過段時間回來搬東西。”
“那……你跟鄭律師,什麼關係啊?”
“……老闆和下屬?”
“那他怎麼這麼容易就收你進團隊了?”她皺眉表示懷疑。
“大概是主任遊說的?前兩天約談,我說想跟個主攻刑事的律師。”
“不可能,我進組之前交了好多材料呢,在學校寫的論文,畢業之後寫的各類文書,他都要過目的。還有之前那幾個,最近剛升合夥人的那些律師,當初不管誰推薦,都要通過他各種考核才能跟著他辦案子。”
“你嘛……主任就進去坐了十分鐘,他就讓我把卷宗轉給你了。”
“可能……之前他看過我寫的材料了?”
兩人沒再深入探討這個問題,各自忙碌起來。
林琴南又想起他發過來的那些催命短信,心情很是複雜。
這個情況確實古怪,自己前些日子表現的確不錯,但畢竟不是科班出生,辦案水準也隻是速度快和不出錯罷了。
羅音,以及之前跟過鄭越欽的那些律師,最差也是N大出來的研究生,他們都遭受了那麼多折磨……一相比較,自己進組未免有些容易了。
莫非是走後門成功了?
林琴南搖搖頭,決定先放下這個疑問,以勞動回報鄭越欽的人情。
至親的離世帶給人的後勁是可怕的。
開始那段時間,林琴南沒有眼淚流下來,處理完後事便照常上學。
後來她開始夢到姑姑,夢裡姑姑照常開著小破車帶她出去吃宵夜,或是走在她邊上一起逛街,或是在家裡邊打掃衛生邊嘮叨,於是她的淚腺跟失了控似的,徹夜徹夜地嚎啕大哭,哭得沒力氣了就躺在被窩裡抽泣。
接著是埋怨,她想著98年的大雪,被姑姑藏在衣櫃裡父母的黑白照片,想著坐在姑姑家裡的那個晚上,又想到被白布蓋著一動不動的姑姑、火化煙囪冒出的黑煙、裝在紙箱裡的灰燼、潑著紅漆的家門、桌上一如往常的擺設、陽臺上飄飄蕩蕩的衣服、冰箱裡保鮮膜包著的剩菜,感歎著自己最終還是被拋棄的悲慘命運,在心裡厭棄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