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捋了捋胡須,默默為皇帝診脈,良久沉默無言。
皇帝也不催促,隻是這一雙眼盯著他,就讓人覺得精神緊繃,喘不上氣。
良久,易恒才笑道:“陛下請放心,您真是大安了,再吃兩丸藥,就能恢複如初。”
聽了這話,皇帝終於露出一絲笑容,輕咳了兩聲:“那要多謝國師才是。”
易恒謙虛了幾句,一低頭,借機拂去額頭上的冷汗,令人捧著筆墨紙硯上前,攤開紙張,揮毫潑墨。
能被冊為國師的,無不是皇帝信任的道家高人。
可易恒法師總想,要是再有第二次機會,就是他師伯威逼利誘,他也不接這個位置,不伺候皇帝!
皇帝這種東西,永遠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但他現在已經從那位終日閉關不出,也有底氣閉關,不搭理皇上的前任國師手中,接了這塊兒燙手山芋,現在皇帝召見,他就沒膽子不來。
一邊替陛下寫丹方,易恒一邊琢磨,他也要盡早抽身才好。
還有他們天教,也該收斂收斂。
雖說殷朝人都崇尚道家,可道家也不是隻有天教一個教派,天教被立為國教至今,足足有二百餘年,香火鼎盛,別說佛教趕不上他們,便是道家其它教派,也稍遜一籌。
現在尚且平靜,可時日長久,怕要起紛爭。
天教徒子徒孫眾多,恐怕免不了出現良莠不齊的狀況,要是弟子中出現幾個仗勢欺人,不懂修行的俗人,整個天教都顏麵無存,偏偏越怕什麼,什麼事兒就偏偏發生。
和佛家也就算了,天教本也是道家一支,同樣尋求大道,他是實在不想有什麼齟齬產生。
近年來,好些前輩宗師都閉關的閉關,遁世的遁世,有遠離紅塵俗世的跡象,師父師伯們,也顯少露麵,當年,他師父說了好幾次,說天教不是以前的天教了。
寫完了藥方,呈給皇帝看,皇帝顯然在這方麵也有些研究,點點頭,顯見沒有不滿意。
易恒暗自鬆了口氣,剛想告辭,忽然就聽皇帝開口問道:“國師,天教能斷人命數,你說說看,朕還能活多久?還能做多少年的人間帝王?”
“……”
皇帝身體略略前傾:“你別糊弄朕,朕今天,就想聽一句實話,不是禦醫們說的那些模棱兩可的東西,也不是萬寶泉那群宦官,整天喊得什麼萬歲萬萬歲,朕又不是妖怪,也還沒成仙,上哪兒去找什麼萬歲?”
易恒一咬牙,恨不得一巴掌拍過去,他奶奶的,誰******知道你還有幾年的命?沒準兒明天你自己喝杯涼水把自己給嗆死了。
這話,他卻不能說,也不敢說。
隻好擺出一副沉思的臉,歎道:“回稟陛下,要說卜算之術,師門前輩們到也精通,但就是最擅長此道的蒼冥法師,恐也難準確判斷人之命運,臣隻能說,陛下身體還算康健,若是好生保養,十年壽數,還是能保證。”
這句話吐出來,連易恒自己都佩服他自己,誰敢當著皇帝的麵,這麼輕描淡寫地告訴人家,你有十年的命。
皇帝卻笑了:“朕今年六十一,十年後七十一,在大殷朝來說,絕對算得上高壽。”
他是真高興,臉上陰霾散盡,一點兒都沒惱怒,揮揮手,就讓易恒退下。
易恒離開寢宮的大門,掃了一眼那邊的屏風,這會兒才有心思想,還有什麼人呆在皇上的寢宮裏?皇上病得如此嚴重,難道還有旁的心思?是哪個寵妃,能聽這麼私密的話。
他沒看見,那不光不是個寵妃,還是個老頭,隻是長得仙風道骨,瞧著比易恒可有範兒得多。
皇帝請他出來,可比麵對易恒時熱切些,也更認真:“仙師,長春丹十年內,當真能煉製出來?”
他的語氣也有些急切,聲音微微顫抖,並不像以前那個總是智珠在握的皇帝。
這個被稱為大師的老人家點了點頭,笑道:“陛下放下,現在所有的藥材都配齊了,藥引子雖說難找,可陛下洪福齊天,就在五年後,便是六十年之期,到時,某自然為陛下取來。”
皇帝目中隱隱生出一絲光華,麵上卻鎮定了些許:“沒想到真有煉成的一日,先皇當年就求藥不得,朕到是有了希望……說起來,還要感謝蕭妃,若不是蕭妃替朕請來仙師,朕不但求不到仙丹靈藥,連這一劫,怕也渡不過去。”
老人笑了笑,細聲叮嚀道:“陛下,這長春丹,也並非什麼長生不老藥,當年彭祖服用了長春丹,也隻得八百年的壽數,但那時的仙丹,是用仙藥煉製,咱們很難尋得,且有幾味藥,都用了替代品,即便煉成長春丹,能延壽五十載,便算多的,再多,也不會超過八十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