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逢歇業再開門,客訴就多,一天少說七八個不順意的,要麼換碼數,要麼挑做工。岑遙看人下菜:膿包的,反問他,「買前你不看仔細?」小何再來幫幾句嘴,一般就給懟跑了;稍硬的柿子,試探著戳戳,「能換退不了」「確實不行」「別難為我」「小本生意不容易」,真是個分斤掰兩的,錢悄默聲退掉,省麻煩;最怕遇上揚言要去工商局的,岑遙倒水端凳,哈腰賠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恨不能再追喊一聲我老祖宗。 ——所以他不願意湛超總來。他不願意他看見自己給別人裝孫子。
再是來了些「閑雜」人等。無聊的,多事的,悲苦的。劉唐領朱倩來巡視,給了份文件,事關下月的永達消防演練,火情假設是成人服裝區試衣室電線短路引燃倉庫,岑遙這片兒商戶得預備好毛巾撒丫子跑。
劉唐戳著文件,絮叨叨:「記住啦岑老闆?第一怎麼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岑遙動嘴不走心,伸手摸金皖,「第一,馬上打開備用電源,將在本責任區域的顧客疏散到安全地帶,第二,確保顧客的人身及財產安全,完了再跟商戶有序撤離。」
「哎對啦!」劉唐笑,摸著行將荒蕪的額發,「記著,別亂到時候!電視台來拍呢,你上相才擬出你這個麼先進分子,那小何矮矬矬,我都不讓露臉。」接過岑遙的一支煙。
「演個習我還能亂嗎?放心。」替他點上火,「不過真著了我跑得比誰都快,幹我屁事?顧自己吧。」
劉唐飽吸一口,吐了大笑,「實話!誰他媽管你啊?自己活吧!」
成年人酬酢要適度交換一點不正義的私慝,方顯彼此真誠。
朱倩不說話,假模假式查了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又抱臂在劉唐背後挑眉,她默指自己翻領內頸側,岑遙會意去瞥劉唐的脖子,果真藏了道抓痕。朱倩慧黠地無聲嗤笑,岑遙撇開臉,鼻子裏噴出兩道煙來。
飯點清閑了會,岑遙點了煲仔飯。他背著門抻懶腰,脊梁窩冷不丁被一戳,扭頭看是管美君,挓挲著五根水晶指甲,「一星期不開門,想死你啦!」
她拎來一盒時令大閘蟹。 「給你和小湛吃的,十隻,都是一肚子黃的母蟹。」
自己胃寒她知道,自己是幌子。岑遙戳蟹腳,蟹眼提溜轉。岑遙看她麵孔異樣,自己男人,先天多一份對美貌的魯鈍,又說不出究竟哪裏異,就問:「管姐你今天看著不一樣?」表達得含蓄,沒有說是更美還是更醜。
她自顧自在新上架的褲子裏翻,聽了嘻嘻笑,抓岑遙手往鼻樑按,「你按。」
皮質滾熱觸感發硬,「怎麼?」捏了捏。
「輕點,山根我打了支玻尿酸,本想做線雕的,後來看人說線會從鼻尖戳出來,就沒有做。」她說,「還重去紋了個眉。攏共一萬六。麼樣?」
煲仔飯到了。岑遙去端,順便說:「美!」
不是趨奉更非譏諷,話是真心的。岑遙突然想到他書裏看來的一句話,「女人的世界像摩西經過紅海複合,女神以愛情的失敗為舟度過惡水」,管美君脫離蓄意的豔麗,進而似乎有了殺氣,憤怒,笑鬧,性一下,追慕男人,脫胎換骨,阿時趨俗,亂世存身,岑遙覺得這就是一種勇。想到岑雪他又心酸,他不知道母親何時也可以擺渡上岸。搞不懂,近乎同時代生長起來,兩個女人隻是一個停經一個沒停,道行居然雲壤。
岑遙用鐵勺鏟滾燙的碗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