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千回百轉，他的心跳就在耳邊，我終是不忍推開他：“康禩，我能去你的房間看看嗎？”
康禩顯然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要求，愣了一下，認為我默認了他的說法，隨即欣然答應。我自私地想，想得如此用力：就讓我留一個懷念，把他的所有都印在眼裏和心裏，從此不帶遺憾地走出他的世界。
短短的路程，我仿佛走了半生。
兩人在房門口站定，康禩離我不過一個肩膀的距離，他綿長的呼吸騷動著我頭頂的發絲，幾欲出口的話被響起的手機中斷，他抱歉地撫了一下我的頭發，我說：“沒關係，你接電話吧。”
“那你先進去。”他說完，向另一邊走去：“喂？媽，怎麼了？……”
房門沒有上鎖，一旋即開。
幾乎和我想象的一樣，康禩的房間整潔且簡單，半環形的落地窗，配上咖啡色和深棕色的窗簾，抵消了一些空闊感，亦如他的為人，柔和舒服。
我自顧自地、貪婪地觀察著每一個角落，雖然明知道他因為和郭明慧的秘密離婚不能在這裏常住，卻固執地將這裏看做是他長期棲身的地方，沒有別人的存在，隻有他。
手指劃過潔白的牆麵，劃過每一件留有他氣息的物品：台燈、枕頭、被單……我一步步緩緩挪著，卻在看到床頭桌上的心形陶杯時，頓住了腳步。
輕撫上過釉的光滑杯麵，指尖微顫，康禩並不知道，我曾經回過“點泥成心”，他在《愛語日記》上留下的“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讓我久久不能平靜。
隻是，誰都沒有想到，我們的結局，等不到彼此慢慢變老。
衣櫃裏，他送給我，而我又拜托他存放的乳白色禮服，與它相依掛著的，我織的圍巾，都不期然地，帶著鮮活的畫麵也不期然地闖進腦海——漫步的午後，黃昏的傍晚，下雪的冬夜，相擁的天台，醉人的舞蹈，甜蜜入心的吻……
直到這時我才猛然意識到，當我決定放手的此刻，回憶竟成為了最大的敵人，它清楚地記錄著康禩的好，以至於讓我忘了愛他過程中的辛苦。
立在開放式的書櫃前，我一層層向上掃視擺放有序的書籍，一套和我臥室裏一模一樣的漫畫集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我喜歡的灌籃高手和名偵探柯南，康禩去J國做人事經驗交流時專門為我帶回來的禮物，每一本都有井上雄彥和青山剛昌的親筆簽名，沒想到，他還會多保留一套。
踮起腳，取下一本，隨手翻看，扉頁上寫著我名字的拚音首寫：zx。
心裏像打了一針麻醉劑，酸麻地跳動。
我釋然的想：足夠了吧，這樣子結束應該足夠了，因為對方是他，因為知道自己被真心地愛過。
抬頭放書，不經意的一瞥，意外看到了一樣久違的東西——倫敦眼的水晶模型——曾幾何時，我因為它埋怨過戴礻我小氣，卻不知它注定的主人居然是康禩。
冥冥之中，我們究竟擁有多少聯係？
費力地夠到水晶模型，入手毫無灰塵，慢慢的向外拉，露出底座的一角，隱約的字母xl映入眼裏，再向外，一本壓在它下麵的相冊落在地上，巧合的是，封麵上也寫著xl。
攤開相冊，幾乎都是風景照，偶有幾張康禩學生時代的留影，沒有特別之處，可是下一張出現的照片，令我心神一蕩——是康禩生日時，我們去過的小山。盡管照片取景於白天，但因為印象深刻而很容易辨認。
然而，在我看到照片反麵康禩工整的筆跡的一瞬間，寧可自己喪失掉之前所有的記憶。
“你走後的235天。我們的小山。今天天氣晴好。倫敦呢？”
敏感的神經迫使我翻看了其他照片的反麵，心緒被字字句句一絲絲地抽離。
“你走後的348天。我們的屋簷。你記得你在這裏說過我笑起來好看嗎？”
“你走後的一周年。我們的餐館。老板拿手的老三樣。”
“你走後的501天。飛過倫敦。雨。”
“你走後的兩周年。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
……
……
積蓄的淚水，在輕描淡寫的“想念”中，徹底擊垮了我的克製，那些我以為隻屬於我們的過往，原來都烙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黑夜模糊了他的麵容，卻讓他的眼眸更加深邃，笑意滿滿的眼角帶著一點點戲弄的味道。我不由地想到了他斂去笑容時的狠辣，輕聲說：“其實部長還是笑起來好看，感覺更溫暖。”似乎隻是一瞬，他笑容一頓，眼神變換莫測。
…………
“美呆了！”我歎道。
康禩沒有回應，靜靜地眺望著這夜景，像是沉浸在其中，除了緊握我的手並未鬆開，其他的卻和之前不同：帶笑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憂傷，嘴角有一絲苦澀，堅挺的脊背顯得格外孤獨。盡管山頂光線很暗，但我仍能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