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娘哭得直打嗝。毓殊見狀,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喝,當是壓壓驚。然後她拉著四娘的手,全當是讓四娘心裏踏實些。
毓殊那雙原本白淨、十指修長如蔥如玉的手,多了些繭子、傷痕,變得粗糙坑窪。就是這麼一雙手,給了朱四娘繼續說下去的力量。
她不哭了,抽抽鼻子,挺直了腰,說:“我跑了,我爹就花了點錢,找幾個壯丁把我抓回去。他花那點錢不可惜,因為他把我賣給大戶的錢遠比那多。第二次他把我賣給薛大戶。薛大戶的兒子欺負人,我不從,我又跑了。因為我有前科,薛大戶養了幾條狗專門看著我。那時我想著,我就是被狗咬死,我也得逃。我不能讓他們爺倆白欺負。”
“好樣的。”毓殊稱讚。
“狗咬掉我幾塊肉,我還是跑了。我三姐已經死了,我爹不長記性,他這次和薛大戶對付我二姐夫,想把我二姐搶過去。我二姐夫是個屠夫,生性,他是極愛我二姐的。他拿著屠刀砍死薛大戶。”朱四娘頓了頓,又道,“薛大少就讓官兵抓了二姐夫,處死了他。我二姐不知道是誰害死了她丈夫,反正薛家大少中意她,給了她和我爹不少錢,我二姐願意,就跟過去了。”
毓殊安靜地聽著。
“我想著,我這次跑了,一定不能再讓我爹抓到。我一定要像我大姐一樣自由。可惜,我爹這次直接找到汪大戶,汪大戶家丁多,他兒子又是縣長。這麼多人還是抓到了我。”說到這,朱四娘抖了一下,即便如此她還是鎮定地說下去,“到了汪大戶家,我才知道,他有很多很多的小妾,我是見不到她們的。”
“這人真貪得無厭。那麼老了還想娶年輕姑娘。”
朱四娘又歎息:“不是的……那些小妾,大多數死了,還有幾個沒死,但也快了。我剛進門,他隻是往我身上釘幾個釘子……有個沒腿的姐妹,聽說是冬天時讓她光腿站在雪地裏,硬生生把凍僵的腿敲斷的。汪大戶看著我們這群人越淒慘,他就越興奮。”
屋子裏一片靜寂,隻有兩個女孩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毓殊道:“王大哥直接打死他和他兒子,真是便宜這群人了。”
朱四娘勾勾嘴角:“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嗯,你說得對。”毓殊還穿著軍裝上衣,她聽朱四娘講述過去聽得入迷,竟然忘記脫衣服。眼下她去拉自己的被褥,和朱四娘的靠一塊:“你不要怕了,我也不會嫌棄你。軍隊裏就我們倆女的,從今兒起咱們就是親姐妹,你看行嗎?”
朱四娘抿著嘴,笑容裏帶著一點點羞澀、一點點驚喜、一點點快樂。
她再也不用怕了。
“我今年二十,你呢?”毓殊歪頭問。
“二十二了。”朱四娘笑。
“行,那我之前叫你姐不虧。你也別叫我毓姑娘了,叫我名字或者妹子都行。那,不早了,咱們熄燈?”
“好。”
毓殊脫了上裝,裏麵穿著男人才會穿的白背心。許是裁剪過了,那白色棉布背心和新式旗袍一樣近乎貼著身體的曲線。毓殊把軍服疊好放在枕邊,然後麻溜地去桌案旁熄油燈。
僅僅是片刻工夫,朱四娘借著昏暗的油燈光,看見毓殊那比自己白皙不少的皮膚上盡是傷痕,刀疤、槍眼、燒傷、凍痕……
看來,過得不容易的,不僅僅是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滴滴,姐妹卡。
要是有錯字請多包涵,手機碼字輸入法有點扯
第12章 文姝
朱四娘起個大早,想給毓殊和徐大娘做早飯,卻發現床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短發的姑娘無所蹤影。
沒由來的惴惴不安,四娘總覺得昨天像夢一樣。她找遍屋裏屋外,偌大個院子、排房,除了爐灶裏熬著粥咕嘟咕嘟的,就是她找人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