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毓殊有了反應,她竭盡全力睜開一點眼睛,含糊地呼喚一聲“額娘”,又昏死過去。
“徐醫生!毓殊有反應了!”朱文姝的聲音中有那麼點欣喜。
雪代沒有那麼樂觀,她取出打傷肺部的子彈後,看見一股一股暗紅色血液湧出——肺靜脈破了。沒有精密的儀器,雪代隻能靠頭上那副十倍放大鏡和一雙手去縫合血管。
這是今天最艱難的一場手術。倘若這裏是藥物與器械齊全的大醫院,雪代並不覺得有什麼難處,可惜,這裏是條件最簡陋的戰場。即便是雪代這樣醫術高超的存在,也不敢打包票能救活毓殊。
比起現在,更難熬的是術後。不知道毓殊能不能挺過去。
姑且算是給肺部止了血,免去毓殊窒息而亡的風險。考慮到毓殊呼吸不暢通,以及後背上的槍槍與腹部的燒傷兩處創麵有大麵積感染的風險,雪代讓朱文姝歇著去單獨照顧毓殊。
至於自己……雪代看著其他醫務兵搬進來的傷者,還有七個重傷患。
還不能歇,雪代招呼醫務兵,將下一個傷者抬上手術台。
早上八點二十三分,敵人撤退了,臨走前不忘放一把火。
鋪滿山野的屍體燃燒,營地內在充斥著皮肉焦糊的味道。幸存的戰士們爭先恐後地在火場搶救戰友的屍體。
劉振叼著半根煙,不舍得抽,也沒點燃,似乎死了心般:“老魏,報個總數吧。”
魏嵩道:“原來總計2245人,不能戰鬥的重傷18人,可以立即投入戰鬥的93人,不包括那個島國醫生……媽的,一個團的人,被打到站著的隻剩將將一個連。”他坐在門檻上,神情悲痛。
“撤退吧,不能讓剩下的人繼續送命了。”劉振歎息,打到剩餘人數不足百分之五,這算是被敵人殲滅了。
問題是往哪撤呢?關內?太遠了。蘇國?國境線是那麼好過的嗎?劉振愁苦起來。如果他不當機立斷,說不定鬼子短期內會再次進攻雙鵝山。
隻是,劉振有些疑惑,鬼子為什麼不一鼓作氣拿下餘下的一百一十一人,而是撤退了呢?
這其中有怎樣的貓膩,便不得而知了。
“分兩隊人,一隊朝關內,另一隊帶著重傷人員去蘇國。”劉振用手指在雪地上寫畫,“進關內的是我們的主力。”
魏嵩道:“團座的意思是要放棄重傷的兄弟姐妹麼?”
“不是放棄,入關路途遙遠,我們無法判斷重傷者能不能堅持到入關。而且關內也在打仗,條件未必比現在好。如果他們的傷情惡化,誰來負責?進入蘇國的目標不宜過大,否則引人耳目,我的安排僅此而已。”
“但是,那些重傷的人也可以成為誘餌吧?比起路途遙遠去往關內的隊伍,敵人會更優先抓捕跨越國境的人。”
“兩邊成為誘餌的幾率是一樣的……說不定鬼子兩邊同時動手,一個都不想放走。”劉振喉頭滾動。
“我想護送受傷的兄弟姐妹。”魏嵩說。
劉振瞥了一眼老部下,他挺舍不得左右臂膀離開他,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他從兜裏摸出火柴,把那半根煙點燃,抽了一口遞給魏嵩。
魏嵩接過煙,瞧了瞧,下定決心似的抽了一口,嗆得厲害。劉振見狀,把煙拿回來,笑道:“不會抽還接。”
魏嵩被煙熏的臉笑出皺紋,露出一口白牙。
“兄弟姐妹。”劉振砸吧砸吧這個詞,“你對毓殊挺好的。”
“你不也是?你看她跟看親閨女似的。”魏嵩地頭摳靴子底上的泥,泥巴血糊糊的,一股鐵鏽味。
“她也就比我閨女大一兩歲。”劉振笑笑,“你把我這閨女帶走了,我進關看我親閨女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