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道,一口口吞唾沫,也是熱,「你說是我就是。」
爛糊糊煮開了,奇異地飄有股穀香。流浪「漢」多次怪叫無果,顧自走開,窸窸窣窣掖了錢,絮絮聒聒念支本地謠諺,「郎那麼去,姐那麼來,田耕路窄讓不開。心想與郎說句話,假碼彎腰拔繡鞋。拔繡鞋,輕輕叫郎晚上來。」
須臾沉默。顏家遙頭抵牆,念:「我胸中縈繞著無數島嶼,許多達南海岸,在那裏時光會遺忘我們,悲哀不再臨近身邊。」字字清晰,沒有背錯。湛超眼珠奇亮地看向他。
顏家遙掐眉心,「你什麼意思?你有病吧?」
「沒什麼意思。」
「我當時聽隻是覺得有點奇怪。我想這跟加油有什麼關係?我沒記住,就記住了白鳥跟南海岸,親愛的。我家也沒有電腦,就計算機課上查,查不到。我就、就找了個網吧,大家都玩遊戲,我查那個詞。你好歹要說作者是誰啊。後來還是查到了,葉芝,對吧?你那些......我以為都是正常的,你想跟我交朋友。其實根本不正常。」
湛超羞慚,不覺得這有什麼錯,但覺得抱歉,「對不起。」
「我不是在怪你。我就是很奇怪。」
「奇怪什麼?」
「你說呢?操。」顏家遙皺起眉,「你他媽說奇怪什麼?」
湛超想了想,「就是,很正常地發生了。」
「很正常地發生了?」
「對。」
「很正常地,你看我,盯我,畫我,還有點想親我抱我。我有對你做過什麼嗎?讓你這麼發瘋。」
「不是有點。」湛超進前。
「鬼迷心竅。」
「你聽我說,不是有點。」
顏家遙鑿眉心,「真暈,我不該喝。我等下還得回家呢。」
「是非常,非常。」心火煎到了舌尖,「顏家遙,我每天每天,都想抱你親你。」
顏家遙展臂,烏珠對烏珠,審視他,「那試試?」
「你上去睡會兒吧,睡一會兒就好了,就不暈了。」
「算了。」
「顏家遙。」湛超揪著他一箍,低聲說:「那你可別揍我。」
如此接觸,湛超酣眠前多次想,比這多了狎弄、貪色,延遞向後的,還有更多那次網吧學來的不知恥的動作。遐想裏人稱變幻,一會兒是「我」和他交纏,一會兒是靈魂出竅似地,神智攀昇在半空,觀摩兩具男體翻覆。一場下來疲勞且混沌不已。這個抱相比之下簡直是恭謹!湛超在走繃索,一點不敢深,半點不願重。顏家遙好涼,好瘦,他一手按住他後腦,一手隔夾襖在他背脊縈回。心煎得碳化了,逾刻又剝了灰殼兒彈跳起來。
顏家遙手垂在腿兩側,嘴抵他肩,悶悶問:「我有味道嗎?」
「有啊。」湛超左頰輕貼住他右頰,「我一直都覺得你好香。」
旱冰場在玩人龍,扶著腰,一個接連一個,滑成長長一道。新世紀啊!快來吧。
第17章
新千禧,國祚綿長,非常和平。沒有地震、颶風、洪水,也沒有外星人攻打地球——但好像是有過的——簽了協議不讓說。湛超都無暇顧及了。事情說穿了,是他被發現了,本來也是那麼希望的。可之後呢?定罪還是釋放,沒有說。湛超是公訴期裏的嫌疑犯,失了意念自由。他心生歡快,但更多是惶惑;他官能癡鈍,差點忘記自己姓湛。
元旦有假,坐飛機跟湛春成回石家莊,五點落地。天比皖中的褪了一度色,空氣更寒,沙沙地擦刮鼻喉。和那人相離近百公裏,想一想,這分隔儼然也是種安緩的煎熬。
湛沛生跟譚惠英來正定機場。中年男女豐肥華貴,一並起即是國人很傳統的背後滿蘊分崩離析的笙磬同音。譚惠英穿的是新貂,流光溢彩,「兒子!爸!這兒。」湛超招手應了聲,過去站定,她恨不能生出八雙手,把獨子從頭捋至腳。開口竟有恨聲:「瘦了。」
湛超擁抱她。心想:你兒是為伊消得人憔悴。
湛春成、湛沛生、湛超,橫擺一排依次看過來,你要驚歎基因造物之奇妙。多年後的「共享」概念全然能套進這份相似裏。可很怪,三人顧自背道而馳,隔輩的還算相親,一級親屬間反倒攔了溝瀆。隻是這樣的事,從來不能說是誰的錯,更不能去追溯的,去輕易問責誰的。父子父子,可能就他媽的是個悖逆。湛沛生要了酒樓的席,車子載去先吃一餐。酒樓珠圍翠繞,應侍伶俐。湛超童年跟他爸去過青島,生啖海鮮不皺眉,湛沛生便胖手貼著禿額,搔啊搔啊搔,逾刻一合餐譜:「不夠再加。超兒,使勁吃!」一麵自轉圓桌,展眼擺上鱉、蟹、蝦、鮑。他也是很拙笨一個人。
沒什麼話說,湛超也盡自不讓他為難。他提筷伸向魚,「嗯。」
「酒喝吧?爸,你也來一杯,酒化瘀對你血管好。」湛沛生招手,「加瓶劉伶醉頭曲。」
湛春成食指尖在他拇指玉箍子上一點,「喲。四十大幾歲人戴起這東西。扮乾隆幹噦人吶?黑介叫人給你指頭斬掉。小那會兒還樸樸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