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倒今晚姐姐就帶你回家睡覺。小餘赧然挪開臉低笑,小何嘖嘖哎哎,捂悠悠耳朵。岑遙也在笑,既不生氣,也不高興。
彩雲易散我們知道,提防起來,不必時時刻刻提掛在嘴邊。吃席氣氛還是蠻愉悅的,閑篇涉及各個人,張三的債,李四的禍,朱倩的眉,劉唐的情兒。岑遙默契地閉口不提隻看管美君演技超群地談笑風生,八卦最大化豐富,在四人嘴間沾著唾液繁殖。悠悠隻在一旁童椅上扭轉著芭比四肢,芭比是岑遙送的。湛超一次次抿酒,杯裏水平麵漸低、退過半、探底,岑遙居然舒口氣,想像裁判那樣揮手叫停,說夠了,別喝了,到這裏吧。那樣做,好像方才都是不情願的受刑?一閃念,湛超杯子就又溢滿了。
大概到應侍添第二壺茶水時,管美君突然追憶起她在武漢念書時的初戀。火機繞桌一周,小餘抱走悠悠玩兒,其餘的點煙。
故事不多精彩,也不是才子佳人,就隻是辛衝鎮二中的一對男女。鎮子不能更微小,學校同樣。彼時女的聽鄧麗君,男的唇上一排細絨,讀金庸古龍,港風呼嘯,就有一個毛小子因為管姓稀奇而戀慕她。辛衝邊上有一灣舉水,畔岸是屋舍稻田,毛小子提出放學載她一段腳程,幾次解救她於地痞尋釁。毛小子家裏有人在延邊服役,曾幾次去上海,帶回本影印精美的外灘圖冊,男孩狡偽地將圖片上所得作親眼所見複述描摹給她,鈔票廣廈,突然就在腦際有了切實可觸的形廓。可惜結局不好,男孩養蠶,春天為摘嫩桑枝登高跌落不治。
管美君酒喝得舌根發硬,「我第一次就是跟他睡,我真傻,就跟他在那個稻田裏。還是快黑了,虻蟲咬我屁股。他也說過喜歡我,我也沒說喜歡他,我兩個就想做那事。他把駝我回家,姆媽問我,來親戚了怎麼不墊東西?我脫褲子一看,襠有血斑,我才曉得女人第一次搞那事要淌血,我那時候十六歲,以後的都沒那次過癮。很少時候我想他要不死掉,我嫁他,他進工廠做工人,我們沒有錢,我會不會好過點?姆媽叫我太平盛世的,不要這樣想問題,傷人啊,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的。」
小餘又回來落座,聽罷擦起眼角。她年底結婚啊,突然直視一種意誌的衰老,不可說不恐怖。
酒敗食殘,眾人又轉戰酷樂迪,採蝶軒半隻悠悠身長水果慕斯蛋糕送至包廂,閉燈點蠟燭,生日歌唱得高低不齊。悠悠許過願,分三次吹熄焰頭。管美君突然猛地抱住她,狠狠親響她臉頰,說:「我的寶貝。」
小何小餘湊一塊點歌。管美君擠挨著湛超,坐進包間昏昧的一角。
「醉不醉?」摸他大腿。
「還行,確實暈,後勁兒大,你家鄉酒挺頂人的。」湛超挪,「叫什麼?白、白雲邊?」
「麼樣?跟不跟我回家睡?」
湛超噗嗤笑,「別,悠悠得休息。」
「她睡床你睡我,麼關係?跟了我,當小白臉,叫你不再累生活,還白撿個閨女。你給我一個依托。」
「別拿我逗了。」湛超給她倒茶解酒。
「哎,我說,你搞麼事不曉得女人的好咧?」
「天注定。」
管美君點著頭咯咯笑,「哦!注定叫你隻瞧得上男人/眼。」
「不準確。」湛超說,「前麵還得加定語。」
「我呸。」
「侮辱人了啊。」湛超笑。
「那次小岑放我鴿子,你不說,你有幾年根本就忘掉他那個人了嗎?不是說分分秒秒都愛他。」
「我又沒瞞過他。」
管美君延延停頓,「你知不知道我跟別人通姦?」她說,「我是不是蠻壞?」
岑遙替小何打拍子,聽他鬼吼一首《當時的月亮》,跑調去了南淝河,給逗得直樂。幾句詞過,他想起李米跟方文。「李米,我做到了,去開家超市吧」,曹保平模樣五大三粗故事編的倒是很純。曲畢小餘點了個歡呼音效,球燈亂閃,陸離的光格外發紫紅。
九點回家,岑遙乍摸方向盤,好險碰了收費大爺。大爺找零,擺哭相:「幹我這個是臨時工,沒有五險的,小夥子,我給撞死就白死了。」岑遙連說對不住。駛上馬路,岑遙提醒湛超:「要吐現在就下去吐,我技術窪,回頭踩剎車給你晃出黃膽汁別怪我啊。」湛超不言地望他,突然湊過去要接吻。岑遙嘬了一口,很快被攀附住;又幾口,還不走,就推開說「你少蹬鼻子上臉」。
湛超癱進座椅,搓著臉,忽然興致好:「去巢湖吧。」
「哪兒?!」
「巢湖。」他搜導航,眼裏映進藍,「也沒有很遠,先到萬象城嘛,走始信路,呃,到汽車學院,到時代廣場,走雲穀路直接到渡江戰役紀念館,然後就是環湖大道了,就一多小時。」
還就一多小時,「有病吧你嫌油多耗不掉是吧?再說看鬼啊大半夜的?」
「看海啊,不說這裏沒海巢湖就是海嗎?五大淡水湖欸。去吧,好不好?」
「你不怕我一油門飆湖裏?」
「不怕。」
好吧,那去吧。像當年,走私奔去,你有病吧,好不好?那走吧。他是真不怕,不是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