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客運站正好雨停。湛超要撒尿,剛進公廁解褲帶,顏家遙就跟進來了。很小的隔間,髒且臭,牆上屎跡彷彿加壓噴射,草紙團遍地,廁所裏搞其實還蠻刺激的,當然,要是有晶亮的落地鏡和飄花瓣的瓷浴缸那種,不是這種男女不分的鄉下茅坑。
湛超說你看著我尿不出來。顏家遙從背後抱著他腰,手滑到他前麵托住***,用指腹輕磨他的孔穴,說:「能射還不能尿?裝什麼裝。」
湛超朝後仰,打著尿顫,恨恨說:「我尿你手上。」他看天花頂被人用血寫了個「天吶」,落筆有力,碩大且仍然殷紅,猜可能是例假且剛寫上不久。誰呢?怎麼爬上去的?
顏家遙手臂收緊,隔著衣物吻他背脊一線,說:「我的寶貝。」
「幻」字有了重影。湛超說:「我有點暈,我的寶貝」
天亮的汽車站有點可怕,從那麼清靜,變汙濁的市井氣。隻兩三個精幹的、年輕的,多的還是農民,大小背包更甚有竹編的籮,或很可愛的從籮中支出一對兒雞爪或豬蹄,猜是外出販貨。買票的隊伍鬆散,都惺忪睡眼,一室五味雜陳。
甫一買到去江西的長途客票,湛超腦袋耷拉,顏家遙摸他額頭,好熱,飛快去附近衛生所買了支溫度計,一量果然發燒,忙又餵他布洛芬。想可能是夜裏挨了冷風,又那麼靠著在火車上著了一覺。他手涼,在他額上正反熨著,反複說去吊水吧去吊水吧去吊水吧。湛超搖頭搖頭搖頭,聲音像掛了漿,偎著他問寶貝你心疼我嗎?很像六七歲的小孩。顏家遙覺得好笑,也酸楚,實話是寶貝我心疼得要死,但說:「你自找的。」既像譏諷也像埋怨。湛超就哧聲笑。
他倆依貼的稠濃情態,超越了周圍一眾那點兒貧瘠的智識。
有個籮裏伸豬蹄的:「細伢搞什麼名堂曉得啵?嘈哦,神經病,不讀書現世。」同行女伴專注嘬一袋燙豆漿,沒睬。
有個瘦子,頰頤內凹唇上爆皮,戴副眼鏡,木呆呆地嚅嘴。他很快起身,走近問:「你好,你們去哪的?」
顏家遙抬頭看他,想了想說:「上饒。」
「真巧,我家鄉就是那裏。」他聲音像小雞。他臉上徐徐浮起一個笑,不熟練,整個兒像剛解凍。
長途客別求舒適,勉強不破爛,座位緊窄氣味怪,顛起來防著頭碰了車天花,好在沒有乘務來命令你關窗。瘦子跟湛超顏家遙並坐在後排。一陣嗡嗡響,汽油味濃鬱起來,車廂顫顫欲散,然後走了。樹影倒退,遠處一片青灰廠房兼發電塔也退,想到是確切離省,掙脫一個脆薄的子/宮,本能地惶恐起來。顏家遙以僵直姿勢探看向外,嘴裏熱氣很快把窗花。逾刻他用力將湛超扳倒向自己,說睡吧,到了叫你。
不久雨又開始下,水滴啪噠甩響在窗上,路稍崎嶇不平。
小雞嗓的瘦子取下鼓囊囊的背包,突然開口:「你們哪裏人?」
湛超掙紮著從膝上直起身,說:「河北。」
瘦子上下打量他,看得很深,不能說失禮,近視眼近似一種沒有特權的殘疾,必得給予理解。瘦子快速點頭又搖搖,說:「哦,河北,古時候叫冀州。河北的哪裏呢?」
湛超問:「你是派出所嗎?」
「我隻是好奇。」
湛超:「你要好奇的可太多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呢?世界有沒有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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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子笑得仍然不熟練,「你講話有意思。」
湛超:「我發燒了,所以說昏話。」
顏家遙手又摸向他,「好點沒有?」
湛超突然貼在他耳邊問:「我們的小孩還好嗎?」
顏家遙吃驚,又深深凝視他,回答:「在長呢。」
湛超笑笑:「那就好。」
瘦子講:「你們在念書吧?」
湛超「哧」一聲笑:「怎麼老有人問這個?」
瘦子說:「是吧?」
湛超說:「不是,我們是搞藝術的。」
瘦子說:「什麼藝術?」
湛超說:「畫畫、吉他、彈鋼琴,還寫詩,牛不牛逼?」
瘦子說:「寫過什麼詩?」
湛超頭藏進顏家遙懷裏,說暈啊我暈啊寶貝,哄我。
瘦子說:「喂喂,怎麼不講話?你寫過什麼詩?」
湛超白他,說:「我沒寫過詩,隻會彈琴畫畫。」
瘦子突然顯兇暴:「那你他媽撒什麼謊!」
顏家遙說:「你他媽什麼他媽?!」
瘦子訥然,低頭翻包,掏出水瓶喝水,唔囔:「對不起,我不是在罵你。」
湛超躺回顏家遙膝蓋,發燒好像就是會意識沉潛。他伸手摸顏家遙的小腹,看車的頂,想同樣的空間,隻稍變換角度去看就會完全不同。他讀小學,湛沛生在外謀財,跟譚惠英因隔遠而有一份釅濃而含糊的情誼。小時候比較蠢,模糊認為父母情深跟偷摸自己雞雞一樣,令人羞恥,他頗孤獨微小地吃著攪糖四處探奇。也不算四處啦,礦山還沒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