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阿珣處理毛栗子的手法極為純熟,比山穀裏的二狗叔還要厲害,小刀一刺一剖,幾乎都不沾手,就將毛栗子那層紮人的刺球外殼給去掉了。

但接著,阿珣就不管了,把處理好的生栗子丟給河川,自己跑進林子裏去找別的東西吃。

河川接手開始煮栗子,阿桃也沒閑著,她不浪費,把擇下來的栗子葉洗幹淨,放進小爐裏煎水作茶。

邊煮著,她還不忘叮囑陸秧秧他們:“吃栗呀,{‘須細嚼,使液盡咽,則有益,若頓食至飽反至傷脾矣’}(注4)。一會兒墊墊肚子就行,不要多吃。”

很快,鍋裏的栗子就煮熟了。

河川用結實的大葉片做了個大碗,裏麵倒上打來的涼溪水,隨後便把滾燙的栗子泡進涼水,端著它坐到了晏鷺詞對麵。

“對不起。”

他主動跟晏鷺詞說起了話。

“阿桃罵我了,說我之前要帶你一起遊曆四方的話說得很不是時候,也很不委婉,難怪你會生氣。”

栗子在被葉片映得發綠的清澈涼水中沉著底,像是一顆顆魚池中的鵝卵石,看著很是令人心靜。

被身邊的陸秧秧撞了一下,晏鷺詞對著河川抬了抬眼睛:“我幾次嘲諷於你,你為什麼卻不生氣?”

“怎麼會?”

河川笑道,“從始至終,你對我說的話,字裏行間都在為我考慮。我聽得出來。隻有真正關心我的人,才會說出你說的這些話。若是漠不關心或是心存惡意者,在這個需要我們救治、幫助的時候,必定是隨聲附和、言語迎奉,絕對說不出你這番痛下針砭、可能會逆耳的忠言。”

他說著,把涼水裏的栗子撈出來擦淨,遞向晏鷺詞。

晏鷺詞沒有接。

陸秧秧眼疾手快,馬上道著謝伸出雙手,把栗子捧了回去。

河川也對領情的陸秧秧感謝地點了頭。

他想了想,繼續笑著對晏鷺詞說:“其實,你說的那些話,阿桃也經常會說。她總是說我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她應該是覺得我有點傻,但又不好直說……”

一提到阿桃,河川就真的看起來有點傻了,笑得一排白牙都露著,還用手去撓頭發,把頭頂的小雜毛都撓出來了。

“可是,”他認真地說,“如果在做一件事前,總是去想最壞的結果並為此介意,豈不是什麼事都做不了了。”

晏鷺詞:“那你就什麼都不想嗎?”

“我想了。”

河川意識到他把頭發撓亂了,於是又想把雜毛按回去,結果越按越亂,最後隻好頂著一頭亂毛放棄了。

“三年前,我跟阿桃和阿珣去了一個被沙漠包圍的鎮子,鎮子上世世代代住著很多人,可那裏已經不會再下雨了,再住下去,隻能等死。但鎮子裏老弱成群,離開的路太難走,他們走不了。也是天無絕人之路,鎮子裏有一顆生命力極強的根深老樹,如果用那棵樹做陣眼,我便可以布一個陣,活了陣內的水。

為了能讓陣的力量足夠強,我還去找了鎮長,請他將老樹雕成我們的像,請他今後率領鎮民、守護老樹。

離開時,我在屋外撞上了一個人,他應該是聽到了我同鎮長的對話……我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對我的道謝從此變得勉強了許多。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即便我為這個鎮子做了這樣一件大事,但一旦我提了要求,我在他們眼中,便不再是個純粹的好人,也就沒有那麼值得尊敬了。

由此,我想到了很多後果,我想到,他們也許會因此覺得我沽名釣譽、另有所圖,會在暗地裏罵我,但這一點我並不在意,隻要老樹平安就好。

當然,人心難測,老樹也未必能一直平安,可即便日後出了什麼變故,令他們動了要對老樹動手的心思,隻要我在老樹那裏布下個強力的防禦,一般人就絕對傷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