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花枕頭尖銳的聲音遠遠傳來：“這個臭苦力說的是什麼意思？！”李煜聽不到唐佳解釋的聲音，卻聽到一聲脆響，手擊打在嬌嫩肉體的聲音。李煜笑了，他成功地在變心的女友和繡花枕頭之間打下了不和諧的楔子，雖然誤會可以消除，但是這個痛苦的陰影會像幽靈一樣與他們相伴終身。
笑容凝固在李煜臉上，一個念頭把他報複的快感衝擊的無影無蹤：唐佳錯了嗎？在這個金錢時代，一個年輕女孩為什麼要和自己這個窮小子吃一輩子苦？她為什麼不能追求錦衣玉食的生活？他肯定唐佳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是真誠的，也是開心的，現在她投入別的懷抱，隻能說明一點，自己是個不能讓女友滿意的窮小子！一個被人瞧不起的臭苦力！一個不能讓父母家人感到榮耀的無能者，這樣一個沒有前途的人為什麼要阻止曾經愛過他的女友尋找自己的幸福？
李煜衝出牆角，他要找繡花枕頭解釋這隻是一個玩笑，自己和唐佳之間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繡花枕頭和唐佳剛才呆的地方空無一人，他們走了，李煜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
五年前，一紙某著名高校的錄取通知書寄到李煜家裏。這個能讓許多人喜極而泣的好消息卻給這個家庭帶來沉重的壓力。
李煜還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妹妹在上初中。他家境貧寒。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他們沒有能力同時供應兩個孩子上學，他們必須做出選擇，李煜沒有責怪父母，父母的血已經快熬幹了。
妹妹李欣嚶嚶的抽泣聲錐子一樣紮在李煜心頭，在一個非常保守的偏遠農村裏，小妹小小年紀就懂得父母肯定會犧牲自己，讓哥哥去讀大學，自己是女孩，讀再多的書也是要嫁人的，是個賠錢貨。
李煜在父母驚訝的目光中，用顫抖的手撕碎了錄取通知書。“我明天就出去打工，等攢夠了錢再去上大學。”李煜丟下這句話，急急忙忙跑進自己的小屋，他怕自己的眼淚令父母更傷心。前庭母親壓抑的哭泣聲，父親無能為力的歎息聲一直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五年來他走過許多地方，他像一條嗅覺敏銳的獵狗總能尋找到工錢高一點的工作，他幹過的工作他自己也數不清，私營小酒坊幹過，小煤窯幹過，小水泥廠幹過，飯店幫灶幹過，他甚至在火葬場扛過死屍。就算在火葬場扛死屍的時候，他也沒有放棄過學習。
每當他從交通事故現場收拾完碎屍回來，拿起書就看時，同事就會蒼白著臉問他：“你不怕嗎？”
李煜總是聳聳肩頭道：“死人有什麼可怕的？活人才可怕。”
活人是比死人可怕，李煜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噬心腐骨的疼痛依然蠶食著他的心靈。社會主義的中國為什麼自己的家庭會這麼貧窮？自己為什麼不能上大學？曾經相濡以沫的戀人為什麼會投入別人的懷抱？
天越發陰沉，沒有一絲風，空氣夾雜著濃重的水汽，沉悶的令人呼吸困難。李煜漫無目的地行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土山上。他有些清醒過來，自己到這裏來幹嗎？難道是來緬懷失去的愛情？這裏是自己和唐佳經常來玩的地方，她已經隨風逝去，來這裏有什麼意義？難道自己會像小王那樣跳下去？
不，我不會跳下去的！這個土山也不一定能摔死人！摔個殘廢會給本來就苦難重重的家庭增添無盡的麻煩。天陰沉的像鍋底，遠近的樓舍都亮起了燈光，不時有一縷電光閃過，一場震撼日心的雷雨即將降臨這個冷漠的城市。
“賊老天！為什麼我不能得到我所要的一切？我不服！”洪亮的聲音從李煜鬱悶之極的胸腔噴薄而出，他不服，他指天罵日！一道明亮的電光劃破長空，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轟隆隆的雷聲磨盤一樣碾過來，轟然炸裂。黃豆粒一樣的雨點鞭子般抽向鋼筋水泥森林。土山上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任何生物能抵抗雷霆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