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勒住馬韁的手,手腕上的茶色蛇吻印記依舊,仿佛天工造物時遺漏的一點瑕疵。柳南風卻越來越覺得,這並非尋常胎記。或許,每個人身上那些經年不退的印記,都是牽扯著前生往事的吧。他這樣想著,又覺得自己可笑。原是不信神魔的人,現在卻偏信了妖鬼之說,隻是這些事確實是發生了,盡管荒誕不經,但發生在自己身上,再荒誕,也得認。

若是堂堂正正上門尋仇,就是

猿聲仍在尖叫著,響徹寰宇。柳南風回過神,臉上掛上了笑,招呼著兩名侍衛,繼續揚鞭策馬,趕回軍營。

一路上,他臉上的笑都未放下來過。

身邊人早已習慣他的笑容,並不以為意,人人都知道柳將軍脾氣好,性情也好,見人三分笑,不論高低貴賤。笑的溫文爾雅,叫人一看便覺得親近。

卻不知他此時駕著馬,腦中想的卻是離家前他囑咐精明之人在城中暗訪的道士,不知何時才能得到消息。那名道人鶴發童顏,想來必有法力,若是能尋來,說不定能將其中蹊蹺弄清許多。甚至……出手降了那妖物,也不是沒有可能。

有些仇恨,隻有鮮血才能洗刷。

一路胡亂想著,又趕了幾日,回歸軍中。

營中黃沙漫天,馬蹄奔騰,戰鼓聲聲大作,將士們正在校場練兵。頭上烈日高照,揚起的塵土覆滿臉頰,又被汗水衝刷出溝壑,每一個人看起來都麵目不清。每一個麵目不清的人臉上,卻有一雙男兒鐵骨錚錚本色的驕傲眸子。柳南風翻身下馬,自他們麵前走過,身後兵士都在低聲歡迎:將軍回來了。柳南風應著,揮手讓他們繼續操練,臉上卻露出真心的笑來,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眼角處隱約幾道細紋,更添一份成熟。

“就前兩日,有小股匈奴兵來犯,被趕了回去。”老將軍道:“你如何看?”

柳南風微微蹙起眉:“看樣子,匈奴王廷的內部紛爭已經解決了。不知來犯人數多少,可抓到俘虜?”

“抓到了兩名,你去審問吧。”老將軍起身走到一旁,又道:“這裏有一封信,你也看看。”說著從懷裏取出一份信件來。

柳南風接過,卻是一份密件,裏麵寥寥幾句話,說的是自他離京,皇帝早朝時龍威震怒,暗指有人汙蔑朝廷將領,雖未指名道姓,卻說了一句男兒們血戰沙場,朝堂之中卻有人置他於死地,其心叵測,國家蠹蟲也!

柳南風放下信箋,取了火撚子,燒在銅盆裏,一聲不吭。

老將軍看著那火苗將信箋化成一堆灰,歎道:“克扣軍餉之事,我原意讓你壓下,你卻偏要提。現在惹火燒身,那張郎將身後是相國支撐……”

“父親怕了?”柳南風抬起臉,反問。

“為父老矣,不知何時就會離世,你尚年輕,平白身邊多出幾條豺狼,我怎麼能安心去?”

“無事。”柳南風說,語調淡淡的,“皇上現在還需要柳家將領為他血戰沙場,匈奴未平,柳家尚能苟安。”

“若皇帝要你為他平亂匈奴呢?”老將軍反問。

“身為臣子,自然是為君效命。”柳南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灰屑道:“這便是柳家子孫的命,來日若得機緣,與匈奴同歸於盡,也省得皇帝不放心。待那日,四海內外皆臣服在天子腳下,手握兵權的柳家也功成身退,將軍戰死沙場,隻留幼子,皇上會好生相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