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混元開辟,陰陽二字成功。含為元氣散為風,萬物得之萌動。但看生身六尺,喉問三寸流通。財和酒色盡包籠,無氣誰人享用。----天啟五年二月二十五日,壬戌科會試開榜。一大早兒,餘煌便來到客棧與昊天會合一處。吃過早點,昊天給餘煌準備了一匹馬,兩人帶著張福、雨墨前往貢院。辰時中(早晨八點),四個人就到了。應該是巳時中(上午十點)開榜,他們以為自己到得就很早了,可往貢院門口一瞧,已經是人山人海了。有錢的,帶著書僮、家院、親戚朋友,坐著馬車、轎子;沒錢的隻能找個旮旯往那兒一蹲。知道的,這是等會試開榜;不知道的,還以為遇上“春運高峰”了呢。昊天一看還差兩個小時呢,別在這兒幹等著呀!他就對餘煌說:“賢弟,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麼大的貢院在這兒也跑不了,看這情況,開了榜,咱們也擠不進去。剛才來時經過一座茶樓,你我不如前去品茶等候,待巳時末人流散去,再來看榜不遲。”“如此也好。”餘煌此時的心情是七上八下的,再看昊天麵色如常,揮灑自如,就跟已經看過榜,知道了結果似的(其實他就是知道了),心裏十分佩服昊天的沉穩。來到茶樓,就瞧見裏麵已經坐了不少身著儒衫的舉子,看來有先見之明的人也不少。喝著水,聊著天,餘煌就感覺今天的時間過得出奇的慢。耗了半個多時辰,餘煌就有點兒坐不住了。他就跟座位上有根釘子似得,一會兒站起來一趟。昊天就勸他:“賢弟,用我們家鄉的土話說——‘六十四拜都拜了,就差這一哆嗦了’,稍安勿燥吧。這都沉不住氣,遇上更大的事兒呢,你還不得上房啊?”“十年寒窗,馬上就要知道成敗了。兄長,你不知道,我現在就像揣著二十五隻小耗子,百爪撓心哪!”“呀!你也會說俏皮話兒了。看來跟愚兄在一塊兒沒白待,你這能耐見長。”“嗐,我這也是在苦中作樂。”“別太急躁,莫說以賢弟的才華準能得中,就算有個萬一,還可以‘重讀’嗎!”“下科再考,我倒是不懼。可這三年之間,朝廷也不知會糜爛成什麼樣子!”“噓,小點兒聲,當心隔牆有耳。別在這兒說這個。”餘煌也知道失口了,當下不再多言。昊天也不知怎麼寬慰他好:總不能說我知道你肯定是第一吧!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呢,我上百度搜的!?於是兩人一時間相對無言。這時就聽旁邊那桌傳來了兩個舉子交談之聲:“聽說了嗎?四春院的花魁青霞姑娘病了,這幾天都沒出牌子!”“早知道了,而且聽說是讓一個小子給氣病的。要是讓我逮著他,我非把他銼骨攘灰,倒點了人油蠟!”“到那時侯算我一個。”聽了這話,昊天覺得身上有點兒發冷,他偷偷的把椅子往外挪了挪。“哼!”餘煌一臉的看不起:“讀聖賢之書不思報國安民,隻知在妓院娼館間流連,醉生夢死,真是無恥之尤!”“賢弟,好好的不要罵人嗎!”好不容易到了巳時中,茶館裏“呼啦”走了一大半人,都去看榜了。昊天沒動地方,餘煌也不好意思說離開。等到了巳時三刻,餘煌實在坐不住了,看昊天還沒有走的意思,就給張福直使眼色。這幾天他們已經混的很熟了,張福知道這位餘公子將來對少爺很有幫助,也是刻意殷勤。他一使眼色,張福就明白了,上前說道:“少爺,時候差不多了吧,咱們也去看看吧。”“那好。”幾個人付過茶錢,上馬構奔貢院。來在貢院門口一瞧,人沒有先前的多了,但還有不少,大多是看前幾遍沒找著名字的,還心懷一絲僥幸,可能前幾次看錯了,再看個百十來遍,沒準兒就有了。此時此地,得中的,未中的,真可謂人生百態——有的失聲痛苦,有的以頭戧地,有的捧腹大笑,有的引吭高歌,有的見人就握手,有的見人就擁抱。擁抱的那位鼻青臉腫,怎麼呢?他沒看清,抱了跟兒子一塊兒看榜的老夫人,正趕上這家的兒子沒中,把他胖揍了一頓。昊天一看這情景,對餘煌說:“咱們就別擠進去了。靠近點兒,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榜如何?”“也好!”兩個人帶馬上前,遠遠的觀看,見粉皮牆上張貼的榜文,一甲第一名便是浙江舉子餘煌,緊接著第二名寫著山東舉子張好古。昊天暗自長出了口氣:這裏的曆史果然還是按照“段子”裏說得發展。不過還是不太保險,三天後的那件事如果也發生了,就可以確定無疑。他轉頭看向餘煌,嚇了一跳,隻見餘煌牙關緊咬,兩眼含淚,直勾勾的盯著榜文,提著韁繩的手在微微的顫抖。壞了,要半身不遂!昊天趕緊催馬靠近餘煌的身邊,心說:預防為主,你隻要說出那句——“嗯,好了,我中了”,我就掄圓了給你個大耳光。餘煌沒給昊天這個“治病”的機會,慢慢得平複了下來。他用衣襟沾了沾眼淚,向昊天說道:“兄長,我們得中了!”我們中了?看來沒事兒,那就用不著打你了。昊天放心了,他向餘煌一拱手:“是呀,得中了,恭喜你啦,狀元公!”餘煌也回了一禮:“也恭喜你呀,榜眼郎!”說罷,兩人同時大笑。其實,殿試第一、二名才能稱狀元、榜眼,但明朝的科舉十分嚴謹,基本上會試的一二三就是殿試的前三名,不會像清朝那樣因為相貌、名字之類的把人家的成績往後挪甚至作廢(當然了,也不能長得太困難),所以這個名次一出來,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了。其實按照常規,前三名不用來看榜,都有報喜的,一路敲著銅鑼,辰時就到舉子住的地方高聲道賀。今年呢,也出了新鮮了,狀元公餘煌由於借助在人家,而且是貧民窟,沒好意思留住址;榜眼郎張好古進考場時還不知道要住那兒呢,所以這第一、二名都找不著在那兒,沒法報喜,隻能等著自己來看。周圍的人聽到兩人的對話,肅然起敬,咋咋稱讚:“瞧瞧人家,兩個好朋友得中一、二名,再看看咱哥兒倆,一塊兒回去‘重讀’吧!”知道得中,心裏踏實了,兩個人撥馬要走。這時候“呼啦”跑上來一大群各府的家丁(怎麼看出來的呢?因為都穿著家丁的“工裝”——頭戴一把抓的隨風倒,身穿大袖繞襟深衣,足蹬薄底快靴。隻是衣服顏色各不相同,有灰的,有藍的,有黑的……)。這群人一撥圍住了餘煌,一撥圍住了昊天,七嘴八舌的問上了:“您是得中頭名的餘公子?您是得中第二名的張公子?”昊天和餘煌不明白怎麼回事兒,隨口答道:“正是!”“那就沒錯了,您跟我來吧!”“您上我家去!”“我們老爺有請!”……“張公子要去我們家!”“餘公子肯定上我們那兒去!”“我們老爺家財萬貫!”“我們小姐美若天仙!”“我說你別跟著搗亂!”“你躲開吧你!”……這幫人擠在一塊兒,你揪著我的領子,我掐住你的脖子,眼看就要打起來。有一個小夥子真機靈,他在人群裏一句話也不說,拉起昊天的馬韁繩就往外跑。其他人剛想攔,就見幾個彪形大漢——連鬢落腮的胡子茬,一巴掌寬的護心毛,抱著肩膀往路中間一橫,立著眼睛,那意思好像是說:誰敢過來?這幫人全含糊了,沒辦法,隻得轉移目標,他們一看餘煌還沒被帶走呢,就全圍過去了。昊天被帶著往前走,也不知道去哪兒,那個小夥子也不說話。昊天急了,高聲大喊:“你幹什麼,要把我拉哪兒去?大白天的你還敢綁票兒是怎麼著!張福,張福,來人哪!救命啊!HILP……”(那位問了(回去,煩你了,就你問題多):那他怎麼不下馬呢?昊天生長在現代,沒騎過幾會馬,他雖然繼承了張好古的記憶,但肢體感覺繼承不了。韁繩在人家手裏,馬又這麼一小跑起來,昊天就不敢下來了。)張福被擠在人群外頭,看著少爺讓人帶走,就是過不去,急得他滿頭大汗。猛地瞄見旁邊看榜的兵卒。他急忙走到領頭的百戶跟前,遞上一張銀票:“這位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爺吧!這群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掠人,這是要幹什麼呀?”那百戶接過銀票一看,嗬,一百兩,他“嗖”的一下子就揣起來了,這才笑咪咪的對張福說:“老哥,您放心吧,這群人沒有惡意。您家少爺一點兒危險都沒有,不但沒危險,還有美事兒哪!”“還美事兒?這要把我們少爺給拉哪兒去呀?”“拉到哪兒?您跟著瞧瞧去不就得了!”張福見這個百戶說什麼也不管,少爺讓人拉著越走越遠,當下也顧不得餘煌了,帶著雨墨就追下來了!昊天讓人拉著往前走,大聲呼救,也沒人管,回頭再看,餘煌、張福、雨墨,一個都看不見了。到了這個地步,昊天反倒冷靜下來了: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你又不是錦衣衛,還能把我怎麼著!他微微俯下身子,問那個小夥子:“你到底是什麼人?要把我帶哪兒去?你可想好了,我是今科進士,你把我帶出來可有不少人看見了,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官府可饒不了你!年紀輕輕的,做事可要想清楚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哎,你倒是說句話呀!”那小夥子回頭衝昊天一笑,看了看身後,沒有其他府的家丁追來,這才跟昊天說:“張公子,小的是劉府家丁,我叫劉三兒。我們老爺有要事請您過府相商,得罪之處請多多包含。”嘴裏說著,他的腳步可是一點兒也沒停,反而走得更快了。----注:明清兩代會試的實際時間是在農曆三月份,而本書設定為二月,主要參照戲曲、曲藝中的相關情節——二月科考,三月三殿試,禦筆點狀元,賜瓊林宴。狀元郎帽插金花,十字披紅,跨馬遊街,誇官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