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這一生大概也忘不了那一日的煙花江南,那人一身灰白衣衫逆光站在她麵前,身後映著灼灼桃花,輕道了一聲:“承讓。”

她證明了蕭子餘從不是世人口中的廢材,然而,她輸了。

一敗塗地。

從十二歲到二十歲,從她少年到及冠之年,從始至終,一敗再敗,她是真的耗盡了所有力氣,奈何從未贏過。

——從未。

她眼睛澀的發疼,模糊中眼前天光忽而一暗。

蕭子餘站在她身前,隔絕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她再忍不住閉上眼,有幹澀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

那場比試後僅僅三天蕭子餘便匆匆趕回了崤山,十七失蹤的比蕭子餘更早,比試後她眼淚流幹立刻策馬離開了江南。

她聽說蕭子餘曾縱馬追逐她,而後因為各種慕名而來的仰慕者耽擱而失去了她的蹤跡。

第四天,她又回去了。

回到江南,像當年的蕭子餘一樣,身畔放了兩壺酒,在她輸過的地方大醉一場。

她買醉的第三天忽然被一群逍遙派弟子在街上攔住了去路。

逍遙派弟子看見她的時候有些失望,大概是覺得她輸人輸陣,輸了也無法釋懷。

但總算還很客氣。

“閣下可是十七少俠?尊師在逍遙派做客,特遣我們來請少俠到逍遙一敘。”

十七扶住額頭,迷茫了一陣,才驚訝應聲:“師父?”

——

的確是師父,換了一身幹淨的雪緞長袍,白發垂在肩頭,負手而立的時候還真有三分高人風範。

十七在逍遙派受到了隆重接待,讓她頗有些受寵若驚。

上了山才知道由逍遙派牽頭成立了一個什麼反崤山的武林聯盟,因為聽聞師父曾與崤山掌門過招而不落下風,所以特意請人上山,又恰逢十七近來聲名鵲起,由此便連同十七一並請了來。

逍遙派還特意為師徒二人辦了一個接風宴,席上不斷有年輕弟子奉承道:“正如那位武林前輩所說,日後的江湖都是十七兄的啊,試問當今江湖年輕一代除了十七兄又有何人敢撼動蕭子餘劍鋒,與蕭子餘一戰?”

十七默默吃菜,心想,的確是能一戰的,不過隻是輸了罷了。

嘴裏的燕窩有些食不知味,她突然一抬頭,問:“酒呢?”

有弟子殷勤的為她奉酒,她卻正好看見坐在上首的師父。

師父看著她似笑非笑,眼底如星河沉靜,又透出深深一股失望悵然。

千金的好酒突然便紮了喉。

——

十七在院子裏的青石上跪了半宿,師父才終於開了門。

換下了華衣的師父還是像當年的那個老乞丐,披頭散發的衝出來:“兔崽子,還讓不讓為師睡覺了?”

十七不肯抬頭:“徒兒讓師父失望了。”

“失望什麼?”師父打了個哈欠,一屁股坐在她身邊:“失望你輸給了蕭子餘?”

“難道不是?”

師父怒氣衝衝:“自然不是,技不如人在江湖上是多正常的一點事,我氣的是你怎麼把自己活成了蕭子餘的樣子?我收的徒弟怎麼能是蕭鼎山那老賊教出來的古板樣子?”

十七一愣。

“我、我不曾——”

“沒有就是沒有,還不曾?你現在說話做事武功路數都跟那個刻板的蕭子餘一模一樣,你說我們師徒倆這麼多年,你啥時候犯了錯這麼鄭重其事的跪下認錯過?這分明就是蕭老賊教育他弟子的路數!”

十七徒勞的張了張口。

師父很是嫌棄的扯了扯十七破破爛爛的袖子,十分痛心:“這兒白吃白喝新衣裳都不要錢,你還穿什麼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