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忍心嗎?不忍心就留下,好好麵對這雙被你毀掉的幹淨眼眸。
不知多久,一通電話解救了眼前的僵持。宋霄比路清酒先看到那沒有備注的陌生來電,臉色一變:“哥哥,不要接,是江瀲澤。”
“仇人最後的電話,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掛掉。”路清酒不顧反對,按下免提。
江瀲澤的聲音已經是強弩之末,卻依然像毒蛇一樣嘶嘶作響,帶著幽然的笑意:“路小少爺,反正我的家產都被宋霄毀了,說話也沒什麼顧忌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母親生命裏最後幾天都聽到了什麼?”
“哥哥,不要聽……”
越是阻攔,路清酒越覺得蹊蹺,他心中慢慢浮現出一個答案,死死抓著電話,無法挪動腳步。
江瀲澤第一次見他,說他很漂亮,漂亮的人多半命苦。
除了命苦之外,漂亮的人還會讓人浮想聯翩。
羨慕也好,愛慕也罷,他總是受到最多關注的那一個。小孩子雖然幼稚,但已經懂得,流言是他們唯一能將自己得不到的人毀掉的方式。
不知怎麼地,流言經過幾個同校的世家子弟,傳到了江瀲澤的耳朵裏。
他最擅長打輿論戰和心理戰,得到靈感,立刻想到能用這一點擊垮身心都十分脆弱的康芷苑。
聽說了嗎?路家漂亮的小兒子為了補上他們家的財務漏洞,心甘情願爬上那幾個同齡少年的床。
路清酒恍然想起,她去世之前的最後幾天,病情迅速惡化。堅強得仿佛永遠不會倒下的母親,拉著他的手一遍遍念叨: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最後也沒能保護你。
她有沒有信呢?
是信了流言,還是恨自己無法阻止流言?
宋霄終於奪走了路清酒僵硬手指緊握的電話,嗓音冰冷:“你想不想讓江家以前捂著所有人的嘴不讓提起的齷齪事一件件上熱搜?”
江瀲澤輕佻的聲音終於慌了:“你不能……那些事又沒有證據,說出來了別人也不會信的,根本不可能鬧大!!!”
“鬧大還要什麼證據?”宋霄輕輕笑道,“我轉發一下就可以了。”
宋霄掛掉了電話,路清酒終於從一片空白的茫然中慢慢醒過來,輕聲問:“那個謠言,連你也知道嗎?”
宋霄神色僵硬,滿眼悲傷地望著他:“哥哥,過去的事情,不要再去想了。”
“當時是你瞞著我,不讓我聽見的吧?難怪你那時候攔著我出門見人……還好,如果沒有你,我三年前隻會更想不開。”
宋霄緊緊抱著他,他慢慢推開,想對他笑一笑,卻始終扯不起嘴角:“哥哥現在想出門,一個人走一走。不要阻止我,也不要跟著我,好嗎?”
皎潔的銀色月牙彎彎地懸在半空,光華隱隱,像命運咧開嘴的笑意。
出門之前,路清酒望著宋霄線條分明的側臉。
他長大了,個子拔得好高。臉色冷起來,連自己都害怕。威脅起別人來如魚得水,殺伐決斷時隻需要一個微笑。
父母親人俱散,除了頭頂一輪略帶嘲弄的月亮,世上已經沒有他熟悉的笑容。
第62章
路清酒身上披著宋霄臨走前硬塞給他的外套, 走著走著,踏入了一片圍欄圍起的荒涼黑夜。
公墓四周亮著一排慘白的燈,腳邊頭頂沒有燈, 他怕一不小心踏錯, 驚擾了其他安睡的靈魂,走得十分小心。
走到深處,瞧見一塊和其他人沒有區別的墓碑,上麵規整的細體字寫著:路司眠, 康芷苑。
人死如燈滅, 這個道理他從小就懂。但他還是在深黑的碑石麵前跪了下來,趴下去, 用自己瘦弱的胳膊, 輕輕攬著冰冷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