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對答如流。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燕雀生了副好相貌,又手無縛雞之力,隻自稱是流浪的慶國醫者,在不經意之間踏上了衛國的土地,那兵士也沒細問,隻將他當做奴隸抓進牢車。牢車裏還有幾名慶國軍不知從哪裏抓來的奄奄一息的衛國官員,燕雀用背簍中的幾味名貴藥材強行吊住了官員的命。
見他果然如同他口中所說那般是名醫者,慶國的隨軍大夫便時常同他討教一二,燕雀仗著自己慶國官話說得好,和隨軍大夫逐漸熟稔起來,一直到丞相染上瘟疫,而隨軍大夫束手無策。
燕雀終於第一次見到了這名率領鐵騎踏平他家鄉、燒死他親朋的丞相錦塵,那是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臉色難看,此時孱弱地偎在床上半死不活。軍中人俱是信了他那套慶國醫者的鬼話,燕雀毫不懷疑,隻要他在藥中動動手腳,就能輕而易舉地要了這人的性命。
但燕雀沒有。
他見識過殺戮,也見識過死亡,在戰場上廝殺的人哪個不是普通人?他們不過是為了身後的妻小而四處征戰罷了,所有人都是無辜的,包括他麵前虛弱的丞相錦塵也是無辜的,慶國的罪人隻有一個,那人現在正高高的坐在王座上。
他非是武功高強踏雪無痕的刺客,但他從小就在書上聽過臥薪嚐膽的故事,闕宴這名字帶著濃鬱的衛國氣息,燕雀在第一次報名時便將自己的名字報成更為慶國風範的燕雀,於是他索性以燕雀為名,想盡辦法治愈丞相,成為丞相的門客,再一步一步爬到更高的位置,成為丞相的親信。
“唯一的變數是你,冉大人。”燕雀說。“你在哪裏,刑部尚書的眼睛就在哪裏。”
丞相錦塵手眼通天,手中幾乎掌握著朝中所有大臣行賄受賄的證據,自然知道禮部尚書冉海日和四大家族韓家的那點事情,丞相的心中端著一杆秤,隻有受賄之人給慶國帶來的利益小於他們所造成的麻煩,丞相才會為了家國安全對這人動手。身為丞相親信,燕雀自然能拿到相關的證據,在判斷出冉霜是名變數之後,燕雀動用了一點小手段,將相應的證據拿給給事中,希望給事中能用此威脅到冉海日。冉霜和冉海日的關係在最頂端這些人的手中並不是秘密,燕雀本以為冉霜會被冉海日捉回家中,卻沒想到有刑部尚書親自出手,幫冉霜平了事。
“他不但為你出了那用於威脅的五千兩銀子,還為你除掉了那名給事中,不過也沒有法子,那人本就手腳不太幹淨。”燕雀自嘲地一笑,“冉大人,看你的表情,你竟對此事一無所知。”
冉霜猛地扭過頭,她身邊的風城胥神色未變,那隻手依舊放在她背後,散發著源源不斷的、讓她無比安心的熱度。她早就知道風城胥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為她做過很多事情,可像現在這樣由他人之口敘述出來,她仍會覺得無比震驚。
“你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她小聲問。
風城胥笑而不答,隻道:“眼前事為重,旁的容後再同你講。”
眼前事為重眼前事為重,她把這五個字在心裏重複了幾遍,又深吸氣,將亂七八糟的思緒丟到一邊,一手攥著那張寫滿衛國文字的出生紙,一手捧起十二冊的畫冊。
“所以你承認你的動機,也承認我上麵說過的所有罪行嗎?”
燕雀雙手籠袖,下頜微揚。
“前有慶國天子下令屠我衛國縣城,後有我行醫濟世爬上此等位置。從迎春樓中有第二具刻著血蓮花的屍體被發現後,天子便再沒去過迎春樓;從奶娘環抱惡狗圖被傳入皇宮後,天子便再沒睡過一個好覺;天子吃東西的時候要憂心有沒有人在他的飯食中下毒,天子入眠要憂心被褥裏有沒有塗毒的金針,就連邊關與別國偶有摩攃此等再常見不過的小事,也會因天子一時疏忽,被誤傳為旗國兵臨城下的大事,以至百姓逃竄、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