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不做這樣出格的事情。

便是後來在外言商,亦是謹守進出禮儀,不叫人說她粗莽無理。

以前是因為想要嫁給崔昫做夫人,她出身商戶,總害怕哪裏做錯什麼,給他惹來笑柄。因此別說是在園中裸地躺著,便是鋪上蕈席,都要老老實實地跽坐。

後來做了生意,心境隨世事變化,竟也得了幾分隨性灑脫。

不拘束性情,束縛著自己的千百年繁文瑣節何必在乎,人活一世,能得意時且疏狂,才是一件快事。

聖旨下來的那天正好是父親的忌日,本該是清冷嚴肅的時候,偏偏為了皇家厚愛而扯唇,觥籌交錯間不免被下麵的一些管事和弟子們說了幾句玩笑話。

她與崔家和離,再未有過其他親事議論,不免有想要討好她的人送上些麵白唇紅的少年郎。

本就心情勉強,又碰上些熏香刺鼻的花花綠綠,她借口有事,遠遠逃開。

前院的熱鬧歡騰聲音散在他處,她信步而走,最後發現自己竟然到了家中的祠堂。

自她生意越做越大,家中祠堂也修得氣派肅穆。

遣走祠堂的下人,她獨自抱著那封明黃文書發怔。

而後便一個人絮叨著這些年的事情。

先是怎麼收回家業,又是怎麼壯大家族名聲,家中各種人的情況,就連後院那頭黑白相間的大母豬生了幾個小崽子都沒漏下。

一開始語氣平淡,就當是講故事了。漸漸地,淌了一臉的淚水,喉間如滾過熱油,想要哭出聲又不成音。一時間竟分不清自己是在高興還是在難過。

最後上了一炷香,搖搖晃晃地往外走,躺在了園子裏。

眼見天上星燦燦,一詠一歎都是憾事。

也不知何時睡著了,醒來一看,屋中陳設陌生又熟悉,身邊丫頭婆子的爭執打鬧終於讓她生出幾分真實感。

原來,一場大夢,自己竟然重回新婚第一天了。

*

她確定自己沒有想錯。

屋中的一景一物都是婚前自己精心挑選的,從榻上一小幾的雕繪圖案到隔斷屏風上的風景點綴,處處都是自己按照崔昫的愛好來裝點的。

她曾在香海堂中住了三年,就連高閣上的抽屜裏裝著什麼東西都了如指掌。

便是認錯其他,總也不會忘記院中這株百年香樟樹。

和離後,崔昫依舊是她心間的一抹痛。

伺候的人從不敢在她麵前提起這個人。

崔家生意多,偶有和她家衝撞,多是老掌櫃或是管事去商談,她一概避之不見。

外頭應酬時候,眾人都說崔家二郎積威深重,尋常人不敢靠近,生怕自找難看。

偏有一傳聞說崔昫請了好多料理草木的好手,看顧家中那顆百年神樹。

重活一世這樣荒誕的事情再難以置信,都不得不被眼前所見而征服。

趙玲瓏長籲一口氣,耳聽杏仁還在埋怨崔家人如何不好,她淡然一笑,“你吩咐人去套車吧。”

套車?

杏仁疑惑一瞬,馬上明白了。

女郎這是在崔家受了委屈要回娘家,求老爺和夫人做主了嗎?

這可真是太好了。

她示意一下`身邊的小子,跟上女郎的步伐,快言快語道:“女郎,咱們這一次定要崔家二郎上門求才能回來。”

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未等崔二郎一句話,您就屁顛著趕過來了。

後半句話她沒說出口,生怕惹女郎傷心。

趙玲瓏點點頭,心說便是上門求,這崔家大門都不必再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