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混到這個層麵都是人精,閱讀空氣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強,於是統統假裝看不到這位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別理我,他媽的煩著呢”的江總。
江川濃兀自盯著桌上的手機,相麵似的看了半天,然後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般拿在手裏撥出一個號碼,接通後壓低聲音開始說話。
“對,還是上次那個事。馮律師,假如我撤訴……嗯,我知道詐騙是公訴罪,我隻是問問……那取保候審大概需要幾天?好,如果有需要我再聯係你。”
按下電話,江川濃癡坐在椅子上長出一口氣。他無法捋清此中因果,腦子裏茫然一片。
那種足以激發腎上腺素的報複筷感早已由濃烈轉為單薄,直至不複存在。從雪夜中掙紮醒來的人沒有迎來臆想中的光芒萬丈,而是像小時候發高燒那樣,四肢無力,舌尖發苦眼睛幹澀。他覺得一半的自己在白天的會議室裏惺惺作態,而另一半的自己則跟著秦言一起被關進了拘留所。剩下個孤零零的魂兒,夾在陰陽交界處,半死不活。
等江川濃終於回過神來,發現對麵的蔣昊也在低聲打電話。
“陳律師,我試過了,女方的態度很堅決,軟硬不吃。是,我有把握,這是直覺,說不清的。嗯,我有電話進來了,先掛了,我等你消息……喂?”
看來頂著一腦門子官司來開會的不隻自己一個,江川濃收回目光。一顆心繼續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董事長終於到了,大家馬上正襟危坐地開起會來。在江川濃看來,這種會議內容千篇一律,無非是再把集團的願景 、使命和價值觀再鼓吹一遍,純屬浪費時間。
好不容易捱到結束,江川濃瞄到自己舅舅——也就是董事長本人有要召喚自己的苗頭,於是立馬起身離去。悶在室內幾個小時,他急需到戶外抽一支煙來起死回生。
電梯來了,江川濃走進去。反光的牆壁如同鏡子,把他的頹唐展示得清清楚楚。江川濃打量著那個陌生的自己想,這報應也不知道到底報在了誰的身上。
就在電梯門堪堪要關上的時候,忽然有人擠了進來。
“江總,”對方愣了一下,連忙打招呼,“您這就走了?董事長還找您呢。”
此時的蔣昊顯得春風滿麵,和一臉愁雲的江川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江川濃沒心思跟人哈拉,隨便點了個頭應付過去。
電梯抵達G層,門才開到一半,蔣昊胡亂說了句“回見”便飛身閃人。江川濃下意識隨著對方的身影望去,隻見蔣昊正大步流星地跑向一個女人。
對方很年輕,獨自站在大堂中間,前胸後背都掛著小孩子,一副溫馨和諧的樣子。江川濃的目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被燙了一下,以他現在這個扭曲的心態,見不得任何帶娃的女性。
“接到你電話時我都不敢相信!”蔣昊來到方芊筠麵前,看著孩子興奮搓手,“哪個是男寶?”
方芊筠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開門見山地問:“秦言呢?”
“這話新鮮,他在哪兒我怎麼知道?”蔣昊皺起眉,挑剔地看著對方臉頰上淺淺的斑,“出門怎麼也不化妝?生了孩子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我陪你去買件衣服,做個頭發,一會兒直接跟我去我媽那兒,給她一個驚喜。”
方芊筠直接把音量提高一倍:“我再問你一遍,秦言呢?”
這不同尋常的動靜立馬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蔣昊被集體圍觀的舊日噩夢重現。
“喊什麼喊,都說了我不知道!”蔣昊尷尬地抓起方芊筠的胳膊,“先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