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娘用藤條抽他, 邊抽邊聲淚俱下,問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為什麼要用那種法子去救人,說他真正就是一個傻子。

他沒有還嘴, 也沒有覺得委屈, 隻想娘不要那麼生氣難過就好了。

他看到已經成人的自己, 正坐在一張軟椅上, 腳泡在水盆裏。麵前有人正低頭在給他洗腳, 他用腳趾在那人掌心裏撓了撓, 那人抬起頭,眉目英俊,眼神極盡溫柔。

他看到成百上千的魂體在身側漂浮,他夾雜在裏麵渾渾噩噩的走,卻在看見遠處一個魂體時,停下了腳步。他心裏的空洞在看到那魂體的瞬間,似乎便被什麼東西給填補上。

他見那魂體東張西望,似在找尋什麼,身上散發出和他們不同的氣息。那氣息既吸引著他想靠近,卻又帶著強烈的壓迫感,讓他心頭有些害怕,本能地知道要避開,便躲到一棵老柳後偷偷的看。

但那魂體卻在樹後將他抓住了,攝人的氣息令他恐懼。

他開始掙紮,逃跑,卻在水邊又被抓了回去。掙動中,他瞧清楚了對方頭頂的彩色小龍,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在那朦朧的記憶力裏,他似乎曾經見過這樣一隻彩色小龍,隻是當時那小龍傷痕累累,身上的彩條也變得黯淡無光,就要熄滅。

當時他將自己的彩色小豹和那小龍放在一塊時,小龍抬起了頭,伸出舌頭溫柔地舔舐小豹,身體也漸漸亮起了光彩。

……

這個長夢結束時,洛白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了眼。

那雙漂亮的眼睛依舊澄淨,依舊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卻又比以前多出幾分靈動光彩。

楠雅山頂最先感受到那一縷春風,積雪融成水,彙成溪流,潺潺地流往山腳。

元福正在道觀的小院子裏晾曬被子。今日雪霽天青,太陽也有了溫度,正是曬被子的好時候。

他剛將被子搭在細繩上,目光無意識瞥向門口,整個人就頓在了那裏。

隻見一名五官精致,臉色卻有些蒼白的俊俏小公子,身著白色單衣站在門口,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元福姨。”洛白的聲音還略微有些虛弱。

元福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愣愣看著他,片刻後淚水就湧了出來,嘴唇翕動著喚了聲:“公子。”

“元福姨。”洛白的眼睛也紅了,小跑步向元福跑來。

元福神情卻變了,上一瞬還滿臉激動,這一瞬便拉下臉,豎起眉毛尖聲道:“這麼冷的天,你穿件單衣就往外走,是嫌自己好得太快嗎?”

元福將手臂上的被子往細繩上一搭,騰騰走過來,推著洛白就進了門:“快去穿衣衫,把皮袍穿上。”

洛白很快就被裹得嚴嚴實實,皮袍皮靴加披風,手裏揣著個暖手爐子,笑嘻嘻地站在院子裏,看元福給自己整理衣裳。

元福嘴裏一直在抱怨,卻不停抬手擦拭眼角的淚水:“你可真是個磨人精,這段時間可把我給磨怕了,以後可得好好愛惜著身體,我也不年輕了,可經不起你再這樣折騰幾次,穿好衣衫就歇著,別院裏住著好幾名大夫,我去喚他們來看看——”

洛白突然就伸手將元福抱住,讓他剩下的那些話都斷在了喉嚨裏,再將臉蛋兒湊去在他臉上貼了貼,道:“元福姨,我知道啦,以後再也不會生病讓您擔心了,看我現在不是將衣衫都穿好了嗎?您要是不放心,我再將那皮裘也披上。”

元福拍了拍他的肩,道:“知道就好。”

洛白直起身,問道:“元福姨,哥哥呢?”

元福神情一黯,勉強道:“陛下忙著呢,所以下山了。你好好住在這裏,等他空閑了自然會上山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