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起來的時候宋清遠才輕輕撐著床轉過身看他,程重安把自己圈成小小的一隻蝦米,睡得很不安穩,麵色青白一片。
他忍不住把人攬住,輕聲說:“會過去的。”
然而有些事發生了是沒法輕易翻篇的,程重安起床之後渴得要命,光著腳去客廳接水,剛好聽到他在陽台打電話,聲音很低,隻聽到一句:“最壞的情況是什麼?幾萬塊……有門路聯係他嗎?……”
程重安麵無表情地站了一會看著宋清遠的背影,然後原路返回,從衣櫃裏翻出背包收拾東西,走來走去地把牙刷睡衣之類全扔進去。
他越收拾越焦躁,如果可以真的想直接把這個家拆了全都翻修一遍,不要留下他存在過的任何痕跡。
他在屋裏來回穿梭,直到宋清遠聽到動靜走過來,詫異地問:“在做什麼?”
程重安吸了口氣,剛努力在臉上擠出一點笑,對方就淡然地握著門把手自問自答:“又要從我身邊逃跑嗎?”
“不是逃跑——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有多大?”程重安絕望地轉頭看著他。
“就是因為知道才會這樣做。”
“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
“那由我說了算。”宋清遠平靜地看著他,“表麵上看你已經死在四年前的船難裏,隻要隱姓埋名地度過這段時間,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沒必要擔心。”
程重安簡直沒法相信這是宋清遠會說出來的話。
從東窗事發到現在,宋清遠真是太鎮定了——一個一輩子沒做過任何壞事的Alpha,決心要包庇他這個罪犯。程重安感到從未有過的強烈自我厭惡感——是他把宋清遠變成這樣的。
他急促呼吸了片刻,最後低下頭,慢慢地說:“你還記得,我們年後去樂山寺算命嗎?那人說我有許多惡緣沒還請,指的大概就是這些事。你看,我徹底沒法逃了,不解決它們,我沒有辦法往前走。那麼多知情的人,我不可能賭他們不會供出我來,而且這些事會永遠在那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人認出我,舉報我,叫我怎麼安心地待在你身邊?難道要一輩子躲躲藏藏,不敢驗指紋,不敢出國,不敢給自己的孩子登記……”
夠了,話說到這裏也夠了,說到底被查出來隻是時間問題,他找不到路繼續逃了,如果是自己一個人他會賭一賭,他這個人本來就是自私自利,但他不能弄髒宋清遠。
程重安抬起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從包裏摸出一張儲蓄卡遞給他:“裏麵有三十萬,是我這段時間做模特賺的,密碼是你的生日。你留一個銀行卡號給我,等這些事情結束之後,我一定會繼續還的。”
宋清遠不接,看不出情緒地和他對視。他舉了一會,隻好把卡放到床頭櫃上,伸手去拿背包。
“程重安。”宋清遠這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我說過放你走嗎?”
第79章 雲泥
回看三十多年的人生,宋清遠自認是沒有在重大選擇上失誤過的,大到升學工作,小到一台手術。
但是看著程重安跪在地板上嘔吐的時候,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堅持了。
“對不起……”程重安察覺到腳步聲,艱難地抬頭看他,滿臉生理性淚水,“我不是故意的。”
這是東窗事發後第六天,淩晨五點多,程重安的暴食症再次發作,茶幾上堆滿了撕開的零食和麵包袋子,數量多得驚人。
宋清遠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起床的,燈都不開就縮在沙發上吃這些膨化食品。
他沉默片刻,說沒事,開了客廳的落地燈,伸手把人抱起來放在沙發上,去倒了一杯溫水給他,然後拿拖把和清潔劑清理穢物,一句責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