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被淋濕的鬱惱漸漸消退。一想到這是遲玉每天經過的街道,那些汙水,連同兩邊牆上斑駁的牛皮蘚廣告單似乎也變得親切起來。
這是遲玉離開他的兩年多時間裏,獨自生活的地方。
遲玉的住址是店員告知的,他在店裏歇了一陣,借用洗漱間簡單清洗一番,出門前店員竟然又遞來一杯柚子茶,笑道:“先生,您好像很喜歡柚子茶。既然您是遇哥的朋友,那送你一杯,他肯定不會生氣。”
店裏的小顧客們竊竊私語,一人說:“哎喲,他也喜歡柚子茶呢!”
另一人說:“真巧,茜茜姐說老板喜歡的姑娘愛喝柚子茶!”
他都聽到了,眸光驀然一頓,片刻後輕輕抿住唇角。
這些小孩子大概是誤會了。
但他已經過了聽到“喜歡的姑娘”就隨便誤會的年紀。
這個愛喝柚子茶的“姑娘”,不可能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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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慕生繞著居民樓走到江邊,天邊的一輪落日將萬丈金光鋪灑在滔滔江水中,而金箔一般的江水又倒影在古舊的牆上,隱隱約約,泛出曆經歲月洗禮的柔和光浪。
遲玉住在四樓,陽台是開放式的,擺了不少綠植。從下方望去,那些生機勃勃的植物就像漂浮在粼粼天海中,美妙得近乎虛幻。
荀慕生半眯著眼,一顆心像沉入了被晚霞親吻的江水中,連最細微的跳動,也能激起驚濤駭浪。
那是遲玉的家啊。
江風拂過,帶來微溫的觸♪感,倒映在牆上的光浪開始跌宕起伏,綠植的葉子亦在傍晚的風中舒展,飄飄揚揚,像等待多日的人向著遠方招手。
“我來了。”荀慕生低聲自語,“我等著你。”
落日沉入江水中,小漁船上的船夫唱起漁歌。家家戶戶傳出炒菜與起鍋的喧囂,劣質抽油扇將嗆人的油煙卷出窗外。歸家太晚的皮小孩被打了,樓道裏傳出婦人的尖聲責罵與小孩誇張的哭喊。江水漸漸由金色變成深紅,又轉為寶石一樣的幽藍。
荀慕生在江邊站了很久,仿佛用一個日落的時間,便走過了小縣城居民們的人生百態。
錯過的兩年半光陰,似乎被疊在了起伏的江水中。
江風拂麵,迫不及待地將有關遲玉的小事,一件一件說與他聽。
他閉上眼,看見了遲玉略顯羞澀的笑。
他還記得,當年遲玉還不叫遲玉時,自己就愛上了那一抹羞澀的笑。那麼溫柔,那麼包容,細細地浸入他的心髒,令從那裏流經的血液,都染上了柔和的醉意。
他早就沉醉於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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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咖啡書屋比白天熱鬧。打遊戲的、談戀愛的、抄作業的、認真學習的都來了,互不幹擾,各有其樂。
荀慕生和一幫小顧客一同坐在店裏,成了人人行注目禮的存在。他歎了口氣,歇了沒多久,又推門而出,走入夜色中。
小縣城的夜晚冷冷清清,隻有大排檔開得熱火朝天。他隨便吃了些東西,又走去江邊。
夜風沉沉,聽得見江水拍岸的聲響。
他點了根煙,找了塊石頭坐下。
已經可以冷靜下來想遲玉了。
中午,當店員說遲玉回了老家時,他第一想到的是遲玉回小時候生活的城市去了,之後才想到遲玉會不會去了仲城,但這一猜測甫一出現,就被他下意識否定了。
但如今想來,遲玉大概根本不會再回那個真正的老家——一個沒有可惦記的人,也沒有值得回憶的事的地方,有什麼回去的必要?
老家指的,應當是仲城。
他倏地站起,目光與月光下的江水一般深沉。
遲玉若是當真回了仲城,那必然是去見他。而他,卻來了琥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