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位皇帝正在安靜地作畫,張望德素來知曉皇帝的脾氣,寫詩作畫時的皇帝是決不可被打擾的。
約一刻鍾後,皇帝收了筆。
“魏先生有經天緯地之大能,奈何隱居深山,朕多年前親自登門去請,三請不出,實在遺憾。”
禦書房內,皇帝在禦案之前負手而立道,然後緩緩轉身,看向景淮。
“景愛卿乃魏先生關門弟子,愛卿既入仕,朕也對愛卿寄予厚望,而今諸國紛爭,盼愛卿不遺餘力,助我離國。”
景淮推辭道:“臣隻學得家師皮毛,處理眼下些許政務尚且吃力,天下大計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皇帝冕旒之下目光忽然如利箭一般鋒利,直直地刺向景淮。
景淮靜默原地,微微躬身低頭,眼神隱沒在陰影裏。他的動作是恭敬的,然而實際表情如何旁人就看不到了。
禦書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當中,站在旁邊隨時待命的小內侍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良久,皇帝收回目光,平靜道:“愛卿不可妄自菲薄,眼下天寒地凍,各國皆在修生養息,天下大計可先放一放,愛卿有足夠多的時間考慮。朕今日單獨召見你,是有另一件事安排你做。”
他這擺明了就是不信景淮的謙辭,但他也不想在一開始就逼迫過甚,讓景淮做出非此即彼的選擇。
“陛下請說。”
“教授皇子學業的夫子前日告老還鄉了,眼下含章殿缺一個夫子,朕思來想去,還是景愛卿最適合。”
含章殿是皇子們平日接受教習的宮殿,其實就相當於一個學館。
皇帝說到這個份上,景淮再無推辭的道理,一個師出名門的,做一個教書先生當是綽綽有餘,推辭太過,則顯得傲慢輕狂,目無君主。
即便這是事實。
但此時景淮必須要做一下表麵功夫,為了景家,也為了達成他師父的遺願。
景淮道:“臣遵旨。”
“張望德,帶他去含章殿。”
張望德對景淮躬身作禮道:“諾。請景大人隨老奴來。”
皇子們年紀尚小,大皇子今年也才虛歲十四歲,最小的六皇子尚在繈褓之中。
景淮實際上要教的是六歲以上的皇子,攏共三個,分別是: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
至於行二的那個皇子,就是如今皇宮內不可多說的廢太子,容時。
張望德將皇子們的簡要情況都介紹了一番後就到了含章殿門口。張望德回去複命,景淮則穿過兩側重重守衛走了進去。
如景淮預料,含章殿琉璃作瓦白玉鋪地,彌漫著一種華貴的奢靡。
邊境連年打仗,離國去年連失兩座城池,似乎對皇宮之內的貴人們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天還下著大雪,含章殿中間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裏滿是草木山石,中間還有一片湖泊。
湖泊結了冰,地上覆蓋了一層雪,院中樹木枝條蕭瑟,北風呼嘯而來,帶著刺骨的寒冷。
忽然,景淮的目光頓住。他的視線所及處,有一個身形單薄的小少年跪在雪地裏。
大約是觸怒了哪個皇子而被罰跪的吧,一個想法在景淮腦中閃過。
他沿著遊廊拐了一個彎,又走了一段路後,看到了那少年的側臉。
那少年的側臉輪廓比冰雪還冷硬,看起來麵無表情。他隻穿著一件薄衣,跪在雪地中卻毫不瑟縮,腰背挺得筆直,臉死死繃著,顯得倔強又可憐,像雪地裏受了傷的幼狼。
景淮不由得停下腳步,多看了他幾眼。片刻後,他從遊廊中轉出,跨進風雪裏,往那個少年的方向走去。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