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在眼前一頁頁翻過,他看見母親死在保時捷裏。
想起來了,保時捷。三百多萬買來的,價格倒不算驚人,不過當時全臨江找不出第二台來,這被他引以為豪許久。
當時將車一運回家就遭到父親訓斥,講他遊手好閑不學無術整一派敗家作風。繼母卻在晚餐時笑著替他作保:“真要是能開上三年,平均下來也不算奢侈。況且陳覺今年表現很好,出去玩還曉得給家裏人帶禮物。”又朝他爸腕上努努嘴,“之前還說不喜歡兒子送的這隻表,現在不也戴得不肯取下來。要我說,兒子隻要懂得孝敬咱們,買幾輛車沒什麼大不了的。”
還是媽最懂我。
當天晚上他去獻殷勤:“新車坐著特別舒服,改天我帶您出去兜風,想去哪都成。”
中式書房看起來不甚豪華,然而布置得溫馨寬敞。母親端坐在紅木深漆的書桌後,笑容溫和,氣質雍容大方,用手裏的書脊輕敲他的頭。
“少說漂亮話,你買這車難道是為了載我?趁著最近天氣好,趕緊跟朋友開出去玩吧,我年紀大了不愛坐車。”
“媽你年紀哪大了,你信不信,哪天跟我一起出去沒準兒還被人當成我姐。”
兩人坐在書房裏,地暖烤得腳底熱烘烘的,桌上的點心瓷碟鍍著淡淡金沙,桌椅漆麵光滑明淨,背後的書架散發著文雅的香氣。
後來聊起他成家的事,她不免嘮叨了幾句。他不愛聽,板著臉站起來:“媽你能不能別老催我,我都說了不結婚。現在什麼年代了你們還想著留後,沒有孩子怎麼了,實在不行我到孤兒院領養十個八個的。”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一晃養子竟長這麼大了,個子高得像能頂破天花板。
“領養的畢竟不比親生的。”
他不以為然:“不用說了,我不迷信血緣,誰讓我是你養大的?要怪就怪你對我太好了。”
“好什麼?”她拿兒子沒有辦法,靜靜地坐在那裏,心裏卻是極妥帖的。
然後陳覺就認識了宋珂,為此與父親僵持不下,直到父親離世前才經由繼母從中調停說了幾句軟話。再然後就是平靜無波的幾年,就是在家裏見的那一麵。宋珂沒有一句交待就走了,許冬雲是怎樣明白剔透的人,當然知道事出必有因,可是孩子的私事她向來不插手,直到很晚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去找過宋珂一次後,她回到家裏,問顧姨:“吃過東西沒有?”
顧姨端著托盤隻是搖頭。
她也沒有說話,隻是進臥室拉緊窗簾,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一些東西。有陳宗義寫給她的情詩,有他們第一次約會時舞廳的門票,也有他們拍的一套婚紗照。
陳宗義腿腳固然不便,跳舞卻很有一點風采。第一次正式約會他就帶許冬雲去舞廳,他個子高,裏麵燈光又暗,慢三步的節奏可以跟得上。起初她是很拘謹的,因為多年隻待在校園裏沒怎麼接觸過社會,這種地方於她而言相當陌生。可是陳宗義為人紳士,話也不多,摟住她的腰跳得很從容。她卻總是踩他的腳,笨得很,不住地向他道歉,他說沒關係,以後多來幾次就學會了。
“學會也隻是學會,我跳得不好。”
“你肯來已經是最大的麵子。”他說,“你這樣的舞伴,一般人沒有福氣遇上。”
她平時不常看新聞,交往三個月後才知道他結過婚,甚至還有兩個孩子。顧忌當然是有的,可是難以下定決心和他分開。再後來跟兩個孩子也見了麵,發現孩子們都很可愛